第三章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秋日的阳光不温不火地照射在穆萨的眼睛上,他不禁一 阵眩晕。疲倦使得穆萨趴伏在车厢的煤末子上打起了盹。但不久,他又被火车的汽 笛声给惊醒了,他不时地强迫自己睁开眼睛,不让自己睡着。不知又过了多久,他 的嗓子干渴得再也不能忍受,于是凭借知觉他把带在身上的水壶摸过来狠狠地喝了 一气水。水壶里灌的水是雪山上融化的雪水,喝在嘴里凉凉的,且伴着一丝丝甘甜。 他想,他不能等火车到站后下车,那样,也许有人会觊觎他的金子,那些人只需随 便寻个理由就会搜了他的身,然后抢走金子。 一想到有人抢他的金子,穆萨猛然像从吓人的睡梦中惊醒,立即下意识地伸手 揣他的金子。金子依旧安然无恙地躺在包包里。于是,他长出了一口气。他抬起头 看见头顶那火红色的日头,就像一团烈焰在巨大的天幕上百无聊赖地燃烧着。他觉 得,人的精神只要稍稍一松懈,马上就会被那一团火炙烤得昏迷不醒。他想,要是 自己一不小心睡死过去,然后火车便到达了终点,接着自己便被人无端地搜身,金 子被强行抢去了。这样一想,他的心里就倍加地紧张,不由得心跳加速。要是那些 人问他,你的金子是从哪里来的?穆萨回答说,我在戈壁上捡的。捡的?可能吗? 你去给咱们再捡拾一个回来。 另一个道,你们来瞧瞧,这个娃娃,穿得破破烂烂的,一看就是个缺乏教养, 有人养没人管教,且到处偷东西,啥野蛮事儿都干得出的那种。你们再好好瞧瞧他 的那双眼睛,贼溜溜的!说这种话的一定是个缺乏男人们爱抚的蠢婆娘,穆萨想。 又一个人不等穆萨分辩,继续说,不要骗人了,我不信,金子就那么好捡吗? 哼,骗人的吧,这世上骗子太多了! 紧接着出现的一位,手已经抓住穆萨的金子不松手了,好像金子原本就是他的, 说,娃娃,你这金子是怎么来的?快说说啊!好吧,你还是不用说了,我知道的, 我啥都知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清楚得很,你还没有看出来我是干什么的吧?说 白了,你这金子是不是沾了人命才弄到手的,对不对?乖乖听话,跟我们走一趟吧! 穆萨想,说这话的应该是个肥头大耳,说话有些娘娘腔,并且一贯贪婪成性的中年 男人,肯定是。 你们说得对,我也觉得这娃娃有些不大对头,他刚一到这里就引起我的注意和 警惕,你们说得对,不能让他走脱了。毋庸置疑,说这话的当然是个刚刚踏上社会, 才学着巴结奉迎上司,准备邀功领赏的混小子,他本身没有脑子,但却常常自以为 聪明和智商高得很。 别人不相信我,我又干吗要相信你们呢?所以,等火车再度慢下来时,穆萨一 个蹦子就跳下了火车,他滚了两圈爬起来,细细打量眼前的环境:前面是一大片罕 见的森林,满眼茂密的树丛和奇异的碧绿。他踌躇了一下,随之就选择了森林边的 一条说不清是人类还是动物踩踏过的小道登程前进。 穆萨走了一程,觉得越走越累,而先前的那条小道也被他走丢了,怎么寻也寻 不见了。此刻,他背在身上的包也逐渐显得沉重起来。后来,他觉得包里的分量在 半斤、半斤地加重着,使他有些不堪其负。包里他所需的生活用品,包括吃的和夜 间照明的蜡烛、水壶等一应物件——当然还有那疙瘩从戈壁带出的金子——这一切 统统压得他的背阵阵发烧发麻。他眼冒金星,嗓子生烟。老实讲,一路之上,他并 不觉得饿,但就是干渴难忍,因而他不停地喝带在身上的水壶里的水。 有时候,穆萨会觉得自己现在也已算上是一个富汉了。但是,生命本身又是多 么卑微和渺茫啊! 穆萨想,活着能有一个希望该是多么好啊!渐渐地,他被一种富有的幻觉笼罩 着。 穆萨一边做着白日梦,一边靠在一棵巨大的松树上歇息。他把水壶拿出来喝了 最后的一口水。不清楚为什么,他觉得肚子里像有一团火在燃烧,炙烤他身上的水 分,嘴巴里加倍地干燥起来。 孤独使他心上一阵阵地悲凉和难过。 远天的云彩乱乱地飞渡着。 穆萨在心里给自己暗暗鼓了鼓劲。突然,他迅疾地翻起身来猛地向前走去。他 从山峰的一边忍受着疲惫一路磕磕绊绊,直走到山峰的另一边。 一群大雁悲鸣着从穆萨头顶飞过。过了一阵,一只失群的野雁彷徨着,神情疑 惧地飞来,它的叫声凄凄惨惨,听来楚楚动人,使得穆萨的心头掠过一丝前途未卜 的不祥之兆。此刻,他心里更加忧虑,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向哪里走。心里愤愤不 平,从金场子那不幸的场地逃脱出来,却投入另一个更加无助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