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蔚蓝蓝的天空、碧绿绿的草地,卫藏的景致润染在高原之上,宫阙之间。巍峨 是布达拉宫殿。洁白是周遭天边的雪山。如今他有了一份可称得上了不起的工作, 虽不是直接给圣灵塑金身,但古画装裱,不让佛壁圣画起鼓脱落,也如是庄严的啊! 阿汉早早又赶去上班。到了宫殿大堂,静悄悄的,才知道是休息日,休息也在 班上,阿汉打盘坐正,定定地仰望起曾由他过手的贴墙画佛。金佛成排成列,好个 威仪敬服。完了工的新贴多了份庄重,还有等待内裱粘贴的,一幅幅正热切切看他 呢。阿汉看得神往,一位大腹便便的人物走过来,一眼看中了他的藏刀,一开口就 啧啧称赞:“好显贵的宝石藏刀,是祖传家宝吧?交个朋友吧,我是洛桑亚得。该 怎么称呼你呀?” 阿汉只是注意他的工作成效,看也没看对方,道:“我是德汉佳汉,就叫我阿 汉,工本上记着呢。”对方听了,像有些不悦:“汉……汉?” 阿汉以为对方没听清楚,随即大了点声音:“我是阿汉,德汉佳汉。” “怎么汉呀汉的?”洛桑亚得终于把不满拨弄到舌尖。阿汉不明白对方为什么 不耐烦这个“汉”?回头发现洛桑亚得明显地把眼睛瞄在了他腰间的佩饰上,立即 下意识地用手护住。这个叫洛桑亚得的人竟然目不转睛地盯住他的腰带系着的宝石 藏刀。德汉佳汉猛地一警觉,正要扬起阔喉大嗓门,眼前的大佛像古画让他按捺下 了,在福地神圣的祥瑞面前,阿汉静下气来,他取下腰间宝石藏刀,看也无妨,让 对方看吧。 这个素昧平生的洛桑亚得,眼溜溜着,赞叹他的藏刀!德汉佳汉只好低声说, 这是祖玛传给他的祖传家宝,而且很干脆地撂出一句话:“祖传的不卖。”洛桑亚 得却迎逢道:“谁也买不起呀,这是宝石藏刀,价值连城,是无价之宝呀!”受到 震惊的阿汉这才盯住了这个贪婪欣赏他宝石藏刀的人,德汉佳汉的兴趣受到了煽动。 洛桑亚得鉴赏着宝石藏刀,一副难得的虔诚,竟然煞有介事道,“这是布达拉 宫王室的宝藏,只有王室里的人才能够拥有,才可以配戴。” 阿汉听了有点窘迫,宝石藏刀都戴身上十来年了,主人竟不如一个陌生人对这 把宝石藏刀更了解!阿汉在惊愕中有些踌躇,生怕别人说他是偷来抢来的,赶紧插 话声明道:“祖玛也是这么说过。”其实祖玛一直没有这么向他说过,谈也谈过的, 却总是在说到出处时便含糊其辞了。直到他18岁了,老了的祖玛对宝石藏刀的来历, 还是说得吞吞吐吐。听这个洛桑亚得一语道破,把宝石藏刀如数家珍地说了一回, 让他总算知道,藏刀还真是非同小可。阿汉有些欣欣然了,人家毕竟是在夸赞他手 里的宝物呀。 “这是王室的宝藏,你如是祖传,你的上人一定也是达赖佛爷的人了。”洛桑 亚得愈发显出对阿汉的敬重之情。阿汉不由得道:“祖玛告诉过,现在藏北的家, 是1959年从拉萨转迁过去的。”洛桑亚得听了,一巴掌拍到他的肩膀上,一下子有 点猛了,很让阿汉猝不及防,吓得他不轻,以致把眼睁了好一会儿。对方见他只是 个初出道的模样,反而笑得畅所欲言,硬是拉着他,当场要拜把兄弟。这可让阿汉 受宠若惊了,不知所措地急忙朝对方还礼。洛桑亚得赶快扶起他,道:“我俩拜了 把子,从此就是哈聂(胞兄弟)相称了。”便自报了生辰八字,阿汉也和盘托出了 自己的年岁生日。洛桑亚得一算,比阿汉年长12岁,却不想称布雅切娃(兄长)。 阿汉不依道:“您都大我十多岁,结了拜您就是布雅切娃,我就是布雅琼娃(弟弟)! 快受布雅琼娃一拜。”洛桑亚得连称着“腰折腰折”,还是接受了阿汉的施礼。洛 桑亚得道,“既然我们有缘成了一对哈聂,我就当你的布雅切娃,你就当我的布雅 琼娃。不过,你那名字不好,恕我直言,我们是藏人,怎么取了个阿汉的名?想必 是弄错了。这样吧,既然你尊称我是布雅切娃,我就妄自尊大一回,布雅切娃给布 雅琼娃取个新名,也是我们哈聂之情。”洛桑亚得说着,略一思索,给阿汉取了个 顺口的名字:“洛亚欢达,洛亚欢达!这名儿响亮,这名儿响亮!”阿汉见洛桑亚 得这么热心,又这么执意,又都在兴头上,也没当回事,他叫洛亚欢达,随他洛亚 欢达,自己能在拉萨结识个朋友也不坏。拉萨真好,能在拉萨挣好多钱,日后赶到 湖里,交给阿夏,娶上娜佳,就回马尔康过好日子去。 第二天便有人下请帖来找洛亚欢达。阿汉早把那“代称”忘了,坚持自己是阿 汉,不是要请的洛亚欢达。这样三请四邀了好几次,阿汉还是坚持说自己是德汉佳 汉,拒绝赴宴。阿汉原以为他们打他宝石藏刀的主意,怕自己心爱的藏刀被鬼鬼祟 祟的人骗去。到了春末夏初,阿汉才从电视和广播里知道那是“藏青会”头目想让 他更名洛亚欢达加入“藏青会”。阿汉庆幸自己认准祖玛给他取的名,庆幸自己始 终不肯离开佛祖大宝一步,也亏了身边藏刀的警惕。德汉佳汉修复古画的手艺日渐 娴熟,到第二轮复修工程胜利完工时,阿汉收到了来自马尔康老家的信,祖玛请人 寄信来,说阿玛自己找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