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二天,卖完了饭,美顺在怀里揣了个翻饼的铁铲,跑到澡堂前喊:“冯永, 冯永,你出来,你出来。” 冯永笑嘻嘻地走出来,望着美顺:“呦,给哥送糖饼来了?哪儿呢?”“臭他 妈外地老帽,我冯永大名是你叫的?滚!” 美顺说:“冯大哥,你是好汉呢。好汉不欺负老实人。我家长生老实,有些笨。 你好汉大量呢。咱不敢求你关照他,你就当没他这个人,行不?” 这时,澡堂前围了一堆人,大家平时怕冯永,都不吱声,只看着。 冯永双手环抱,一腿站直,一腿斜伸,轻轻颠起。道:“你说谁?谁?哪个长 生?噢———就那个傻逼吧。”说着,一回身,把躲在门后的长生一把拽了出来, 揪住脖领,恶狠狠地问:“傻逼,我欺负你了,欺负你了吗?” 长生看着美顺,说:“你走哇,你走哇。” 冯永个矮,蹦起来照脖子给了长生一拳,喊,“我问你话呢,我欺负你了吗? 欺负了吗?” 长生窝着腰,费劲地窝着脖子,看着美顺,他说:“你走哇,你走哇。” 人群中有几个女工喊,“冯哥,干吗呀,别跟他一般见识,放了他吧。” 冯永胀红了脸,使劲晃着长生,吼着,“我欺负你了吗?说———!” 美顺喊:“你放开他,不放,我和你拼命。” 冯永大怒,骂了一句脏话后说:“你他妈个外地臭娘儿们,不是嫁个傻逼能到 北京来!敢他妈和我拼命。”说着话,“叭叭”了长生两大耳光,长生一下趴倒在 地,叫:“别打我,别打我。”冯永一边踹一边骂:“你个傻逼,你个傻逼。” 长生任他踢,任他踹,只是抱着头叫:“别打我,疼,别打我,疼呀。” 人丛中有人在笑。 美顺大喊:“长生,起来呀,打他呀。” 长生在地上缩成一团,叫着:“快走哇。” 有人劝冯永:“冯哥,别打了,别打了。” 美顺几乎要哭了,大叫:“长生呀,你是男人呀,揍他呀。” 冯永道:“揍我?揍我?”脚下没头没脑往死里踹。 猛然间,美顺突如一头怒豹,小小的身子飞也似的冲了起来,一头撞向冯永。 冯永猝不及防,仰天摔倒在地。眨眼之间,美顺烙饼用的铁铲风刮样地拍在了冯永 脸上,鲜血四溅。 长生噌地爬起来,远远地跑开,大声叫:“别打我媳妇儿,别打我媳妇儿。” 冯永脸上流了血,也急了,蹿起来,抓住美顺的头发一通拳打脚踢。众人见了 他的疯态,无人敢劝,一时无声,只听见冯永拳头“砰砰”地落在美顺身上的声音。 美顺不哭不叫,和他拼命。可她小小的身子怎经得住三拳两脚?她不知道疼, 只觉身子发软,头脑发蒙,一劲地往地下坠,她想:“我要死了吧。” 这时,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号震惊了全场,只见远处的长生直起身又弯下腰,双 手攥拳,二目怒睁,骂得声嘶力竭:“我操你妈的逼———呀———!” 美顺听见了,像落水者抓住了稻草,她叫:“长生呀,我是你媳妇呀。” 长生一愣,弯下腰,瞪圆了双眼,两拳乱抡,竟如坦克般狂奔过来,一拳抡到 冯永背上,把冯永砸趴倒地,整个人就势扑倒在冯永身上,又打,又掐,又咬,疯 了一般。 长生又高又壮,一身的力气,冯永哪是他的对手。此时被长生压在身下,想起 来都难。倒是站起来的美顺吓坏了,以为长生疯掉了。 大叫:“长生,别打了,别打了,别打了。”长生不听,住冯永双耳,将自己 的头狠劲砸向冯永的头,一时“咣咣”乱响,眼见得冯永头上起了包,流了血。长 生砸不动了,突然低下头抱住冯永的脑袋乱啃乱咬。众人涌上来抱不起长生,反被 他摔倒了好几个。美顺一下跪倒在地,抱住长生的头哭叫:“长生呀,长生呀。” 长生听见了,爬起来,额头肿起一个大血包,满面是血,眼冒杀气,“呸”地 吐出一口血水,冲着周围人大叫:“这是我媳妇儿,谁也不许打她!” 此时的冯永,头成了血葫芦,满是大包,已昏死过去。众人忙去抬他,骚乱中 听到有人叫:“哎呀,冯哥耳朵没了。” “快,快送医院。”众人抬起冯永就跑。 英姐从人群中冲了过来,扶起美顺,哭叽叽地说:“美顺,你真他妈棒!” 长生见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美顺,上来抱她的头,却随手抓下一大抱头发, 发上带血。一下哭出了声儿:“头发没了,头发没了。”又去追冯永。众人一起上 来拦,竟拦不住。长生边追边叫:“打死他,打死他。” 美顺扶着英姐,哭着叫:“长生,回来呀。” 长生听见了,回转身来看着美顺,一下软瘫到地上,烂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