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没得飘! 没办法,我们这地儿,冬天与雪无缘,但,不代表就不冷。刚刚的新闻报道说, 一场罕见的低温冰冻和雨雪天气,给我国南方大部分地区造成严重危害,许多地区 出现了电力中断、交通瘫痪,人民生活陷入困境的局面。面对冰雪带来的考验,许 多爱心企业,爱心人士,纷纷伸出援助之手,捐款、捐物,用实际行动为灾区人民 献上爱心。同时,他们还给滞留广州的旅客,捐赠救灾款、食品、御寒衣物等物资, 为苦等返乡的旅客送去了温暖,用自己的行动履行着社会职责。 报道所言的灾区,与我们这座城市,仅有几百里的距离。 我们接上级领导紧急通知:组织全员上街募捐,为灾区同胞捐款捐物,为留城 不返乡的农民工们“送温暖”(慰问演出)。 小夏新来单位,不知旧情,照着通讯录,一一发出了开会通知。 其实,单位同事早已达成共识:但凡搞集体活动,能不叫老郎,就尽量不叫。 他来了,牢骚满腹,抱怨多多,惹得大家都不痛快,好好的聚餐、旅游都成了天大 的罪过:好好的会议,就成了阶级斗争批判会。 老郎大约知道自个儿不招人待见,也不怎么来单位。呆在家写写稿,上上网, 和老婆儿子斗斗嘴,磨磨牙。谁也没想到,老郎那天会来参加会议,正因此,这才 引发了后面的“事故”,哦,准确说,应该是“故事”! 还是说那场紧急会议吧。 天太冷了,好几个同事都患了感冒,此起彼伏的咳嗽,喷嚏,在会议室里迂回 流窜。 于宝宝又开始活跃气氛了:亲爱的同事们,我给大家念一个段子吧:打喷嚏若 过于强劲,会导致胸腔破裂,但是如果你想要将这个喷嚏强行忍住,却会导致你头 或者是脖子中某个血管破裂,睁着眼打,说不定还会把你的眼球给一起打出来。 哈哈哈哈……咳咳咳……啊嚏嚏嚏……大伙儿配合得挺快,真差点把眼球儿给 喷出去。 “砰”的一声,各位的眼球儿没掉,办公室的门洞开了。 老郎来了! 大家将还没来得及打出去的眼珠子,纷纷按回了眼眶。开始大眼瞪小眼,男眼 睃女眼,最后一起聚光、发力,盯住小夏! 主任碰碰小夏,悄声问:你通知他了? 小夏从大家白眼儿飘飞的眼神里,知道自己闯祸了。 会议室霎时特别安静,于宝宝也不再闹腾了。 老郎啪啪啪跺脚,直嚷嚷喊冷。屁股一挨凳子,就抱怨办公室的同志,没买几 个暖气扇置放在会议室。他说:这个时刻,才是真正考验“以人为本”的重要时刻。 “以人为本”这几个字,不要只出现在给上级的剥(报)告中!摆一台暖气扇能花 几个钱?吃饭、洗脚、按摩、奢华的演出服又花多少钱?一台小小的暖气扇,可比 平时发的那些没用的廉价生日卡,拿人回扣后、采购回来的劣质福利品,要富有人 情味得多…… 我的娘哎,好久不见,郎式风格——涛声依旧呀! 年轻的、刚刚提拔的吴站长,孤独地陷在会议桌的中心位置,埋头看手机。大 家都憋着气,不作声。直到于宝宝突发的,一个脆生生的“啊嚏儿”,才令紧绷的 气氛,稍稍松动了一点点。 几个女同事,立即像水草一样,曼妙地摆动起来,她们把脑袋瓜子凑到一起, 长发交缠,哧哧地笑。不知是又获得了什么小道消息,或是谁又收到了吴站长“联 络感情”发来的黄色短信,正在相互传阅、分享。 青蓝碰于宝宝一下,好啦,别念了! 反正还没到开会的点儿,怕什么!于宝宝索性大声说了:头儿,趁着会议没开 始,再给您讲个段子啊,我们向领导保证:领导的要求就是我们的追求,领导的脾 气就是我们的福气,领导的鼓励就是我们的动力,领导的想法就是我们的做法,领 导的酒量就是我们的胆量,领导的表情就是我们的心情,领导的嗜好就是我们的爱 好,领导的意向就是我们的方向,领导的小蜜就是我们的秘密,领导的情人就是我 们的亲人…… 哈哈哈哈哈,恰如投石击破水中天!气氛彻底被她给搅活了。 老郎瘪瘪嘴,大摇其头,还不待他开口,于宝宝又站起来,轻舒玉臂:别急, 别急,还有、还有呢!头儿呀,还没到开会时间呢,您来早啦,我们还有工作没完 成呢! 吴站长满脸不解地看着她。 于宝宝抑扬顿挫地念:领导没来我先来,看看谁坐主席台;领导讲话我鼓掌, 带动台下一片响:领导吃饭我先尝,看看饭菜凉不凉;领导睡觉我站岗,跟谁睡觉 我不讲…… 男男女女的笑声,鞭炮一样,差点炸翻了楼顶。 一直挺直腰杆,威武端坐的吴站长也没憋住。他笑指着于宝宝:哈哈,你呀, 你呀!你不愧是大家的开心果,开心宝贝! 于宝宝立即再次起立,拽着超短裙的裙裾,俏腰一弯,做出芭蕾舞《天鹅湖》 里小天鹅的乖巧样:谢谢,谢谢!谢谢领导夸奖!本人于宝宝,大名宝宝,小名活 宝! 众人又一次被引爆了。 老郎“啪啪啪”,用本子猛打会议桌,像是要拍掉那些沾在大桌子上的灰尘。 主任低头,跟小夏努努嘴。 小夏怯怯地低下头,犯了罪一样。 吴站长拧着眉头,翻看文件,默不作声。 同事们开始“放风—了,泡茶的,上厕所的、补充营养的(零食),扎堆儿聊 天的……走廊上站了几个男同事,喷云吐雾,互不留情地戕害彼此的肺气管。还有 胡子不太旺盛,肚子也不够丰满的两个80后,耳朵眼里塞着MP4 ,眼神空洞,摇头 晃脑……猛不丁儿,发出一声杀鸡样的号叫,原来是——跟着MP4 里的伴奏,唱了 句高潮部分。 老郎盯了几次吴站长,忍不住敲敲桌子:小吴,不是说要开费(会)吗?时间 到了。 吴站长忙说:等一下文化馆的领导,他们说也来参加会议。 不等了!咱不惯他们这毛病!既然要来参加费(会),就要守时。作为领导, 天天说整顿基层单位的工作作风…… 吴站长说:领导忙! 忙什么忙?这年头,除了流氓,谁不忙?(老郎总说,这年头的流氓越来越少 了,原因是越来越开放了,即使流氓多,也见怪不怪了)我就是看不惯,小小一个 文化馆的领导,竟也开始摆炮(谱)了,梨(你)可不能助长他们的老爷作哄(风) …… 吴站长面无表情,正襟危坐。 小夏低着头,在一沓预备做“会议纪要”的稿纸上,无助地划拉着。她不敢斗 胆去封了老郎白沫四溅的嘴,作为一个新来的编外人员,她不敢和他们任何一个人 平起平坐!何况,今天通知大家来开会的人,是她。 终于,终于,终于,老郎不说了。 小夏长长舒了一口气,刚略抬起头,却又听见老郎的叹息:“唉!我也不稀罕 来开什么费(会)。梨(你)们也不稀罕我来,有我没我,地球一样转。” 是一样转,就是——转得,慢、了、一、点,儿! 于宝宝一开口,大家又笑了。 老郎不笑,继续他的牢骚:现在的年轻人,一点也不知道心疼老同志,做事非 常欠考虑!大中午的,给人家里打电话,打扰人家午休嘛。有啥重要事,非得在午 休时间说?午休打电话,虽然是件小事,但充分暴露了当今社会上不敬老、不尊重 老专家,无知、无礼的心态!更暴露了单位安排工作不力,执行力不到位的弊端。 要是提早计划、安排,怎么会这样匆忙?还有,既然是一个重要的大费(会),为 啥不让大家提前知道这个费(会)议的议题?可见大家从思想上,并没有重视这个 费(会)!要是一个国家的第一办公室是如此工作,第一领导是如此管理,高级职 员是如此照搬执行,那么这个国家将会严重失控,导致到无法收场的局面。我说的, 梨(你)们别不喜欢听,我不是危言耸听,这虽然是个小事情,可它包含着大道理 …… 没有一个人去制止老郎的滔滔不绝,也没人去应和他。就连可爱的于宝宝,也 不再为大家活跃气氛,不再绕场一周走模特儿步了! 大家不约而同,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于宝宝。 于宝宝伸了个S 形的懒腰:哎呀,昨天演出很晚,今天起来早了,没睡醒!对 不起梨(你)们啊,开费(会)前,(注意,她在学舌)领导,我眯瞪一会儿呵! 宝宝侧脸面向吴站长,合上长长的睫毛,闭眼假寐。 老郎索性是那放开闸门的水,一泻千里:莫非这次紧急召集我们来,又是搞什 么代表选举、干部推选、劳模指派?其实早就内定了人选,偏偏要走个“民主推选” 的秀,叫大家来鼓掌通过!是不是?经常让我们在早就准备好的选票上,签字画押, 伪民主嘛…… 吴站长“啪”点燃一根烟,猛吸了一大口,嘘出一条蓝色的飞龙。 众人不吱声。一是顾及到老郎是文化站三代元老的面子,二是,不想引火上身。 大家都知道,这个时候,谁接茬,老郎会将矛头对着谁。在新站长、新同事面前, 大家都不想跌了份儿。 滔滔不绝十来分钟后,老郎终于“说”累了,水杯里的水也喝干了,就连烫熟 的茶叶也被他嚼吃了大半。就在他起身出去倒开水的当儿,吴站长大声宣布:各位, 刚接电话,文化馆的领导,临时接到新任务,去火车站慰问滞留的群众去了。现在, 会议开始…… 同事们非常配合,话接话,话赶话,开了个圆满的分工会议。其实,我们单位 的人,别看平实嘻嘻哈哈的,干起活儿来,谁也不含糊的,尤其是这种善事,我们 义不容辞! 吴站长顺利地将“关于慰问滞留劳务工大型文艺晚会”的具体工作一一摊派到 个人。 最后,他强调:没有广大外来劳务工的贡献,就没有我们城市的辉煌。所以, 我们一定要完成上级交办的、艰巨的光荣任务——今年,年初一到年初十,我们要 讲奉献,比奉献啊。十天,天天晚上,我们到工厂,辖区去巡演,为留守过年的民 工朋友送温暖。强调一点,文化站的每个人,必须到场! 说到这儿,他扭过头,关切地对坐在身边的老郎说:郎老(叫老郎多好呀,哈 哈),天气冷,您腿不好,您老就在家休息一下吧,慰问劳务工,我们年轻人去就 行了…… 老郎嘴巴动了动,谁也没听清他说什么。 大家稀里哗啦收拾东西,拉椅子,在吴站长洪亮的“散会”声中,逃之天天。 于宝宝的高跟鞋,跟主人一道儿苏醒了,不但是醒了,还会对牛(楼)弹琴了, 嘎达、嘎达,嘎达,一路直不楞登,弹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