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在吴老大的食堂吃饭,青年教师在一起常常议论起哪个村子里有偷鸡摸狗的, 哪个村子里有男女偷情的,还有哪个村子里有老公公和儿媳妇相好的,等等。这些 花边新闻,常常是已婚老师兴趣盎然的谈论话题。 范老师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他们村子里有一个傻女人。一天晚上,她想男人 想得坐卧不安。恰巧,一个寡汉条子过来了。没说几句话,干柴遇烈火就干起了那 事。临走,他给了傻女人两块钱。傻女人借着灯光看到是两块钱,嫌太少,就跑到 男的家里再去要。男的关着门就是不开门。傻女人在门口又哭又闹,惹得村子里男 女老少都跑来看稀奇。傻女人边哭边骂着说:“你个熊转物头,你个老杂毛,你个 砍头的,你光只望骗×日你发不了财。” 范老师模拟傻女人拖着长腔的哭骂声,让食堂里每个人都笑得合不拢嘴。 方老师又讲了一个他们村子里的故事。年轻媳妇因生了第三胎违反了计划生育 政策,大队、乡政府的人一天多次到她家催要罚款,并威胁要扒她家的房子。年轻 媳妇丈夫在外打工,长年不回家,就找到了她的亲家。这个亲家是区里的武装部长。 武装部长到了,备上酒席请来大队和乡政府的干部。区武装部长出面说情,大队和 乡干部也都答应不再追究了。当天晚上在年轻媳妇家吃完饭,武装部长推着自行车 说回区里去。大队干部和乡政府干部一个个出来送他到村外。殊不知,武装部长在 夜深人静后又折回了他亲家母家里。武装部长一夜都没闲着。天蒙蒙亮时,他唯恐 村庄上的人发现了自己,就推着自行车急急忙忙往外走。刚出屋门口,两腿发软, 一脚踏空,陷进了红芋窖里。稀歪歪的红芋窖里,武装部长爬不出来睡着了,第二 天上午被人救出来时,出尽了洋相。 方老师说,你看看这是什么事啊?干亲家、干儿子、干女儿,这都是“干”亲 家。偷鸡摸狗钻篱笆子的都是当干部的。 年轻教师章跃进和李洪山又说到了女学生。哪个女生漂亮,哪个女生成绩好, 品头论足。章跃进说这个女生长得不错,李洪山非补充一句“牙齿不太好”之类的 缺憾。唯有说到金冬梅,李洪山没有指出缺点来。 章跃进问:“李老师,你是不是喜欢金冬梅?” 李洪山笑而不答。 章跃进自言自语说:“我以后找对象,就找金冬梅那样的。” 李洪山一下子不高兴起来,说:“章老师,你瞧你那个熊样,敢想碰碰金冬梅? 也不搬块坯头子照照自己。” 章跃进反讥说:“我这熊样子劣?你瞧你,瘦得像个干鸡儿,两个门牙扇得翘 上天。” 李洪山涨红着脸说:“章跃进,你是劣头猴子撵船——搭不上帮!这辈子你能 摸一下金冬梅的手,真算你管谈(有本事的意思)!你别以为你是个正式公办教师, 金冬梅才看不上你这熊样哩。” 他们两人的谈话与争论,夏甘雨字字句句听在心里。夸赞金冬梅漂亮、聪明, 夏甘雨心里高兴,听到他们喋喋不休为议论金冬梅争吵时,夏甘雨恨不得冲到他们 俩跟前,扇他们几个耳光。他毕竟忍住了自己的鲁莽。那样,等于“此地无银三百 两”。后来他还是忍不住了。 他冲着章跃进和李洪山说:“你们俩还是人民教师呢,背后议论女学生,侮辱 女学生,像什么话!” 章跃进立即把矛头转向了夏甘雨:“夏甘雨,我和李洪山说着玩,关你屁事啊? 你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就关我的事。金冬梅人家还是个学生,背后不三不四地说人家干什么?人家 哪点得罪你啦?” 李洪山气不打一处来,话锋一转: “咦,夏甘雨,我们俩说说金冬梅,你吃什么热啊?轮一百番子,也轮不到你 啊。再说了,我和章跃进都是正规大学毕业的,再怎么也是个国家正式教师啊。你 呢,一个代课教师,说白了就是一个临时工,你有资格谈论金冬梅吗?” 章跃进见夏甘雨一脸窘迫的尴尬,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夏甘雨语塞了。 吴老大胖胖的脑袋很灵光,见三个人相持不下,连连劝着说:“好了好了,吃 个饭吵什么架嘛。”他走到夏甘雨旁边,掏出烟自己点上,说,“走吧走吧,回住 室去吧。都是青年人,谁也别把话搁谁话上头,消消气,回住室去吧。” 夏甘雨感谢吴老大的解围,拿起案台上的饭碗和筷子,恼羞成怒地走出了食堂。 回到住室,仍是难以平衡自己的心态。他抓起纸和笔,画了一个胖得歪脖子的 章跃进,画了一个猴子般瘦小的李洪山,用红颜色钢笔在面部画着大大的×字。关 上门,走进里屋正要和衣躺下,门口有人敲门。 “咚咚咚。” “咚咚咚。” 夏甘雨本不想作声,门口又传来执着的敲门声。 “谁啊?”他冲着门口喊。 “我,金冬梅。” 夏甘雨听清楚了声音,趿着鞋子往外跑。 “你怎么来了?”拉开屋门的夏甘雨又惊又喜。 “我怎么不能来啊?夏老师。” 金冬梅一枝芙蓉般地立在门口,怯生生的眼神盯着他,一眨不眨的。 “快进来,快进来。”夏甘雨担心别人看见,立即把门关上,但马上又把门打 开。 “你画什么啊?”金冬梅拿起桌上的一张纸,端详起来。 夏甘雨一把抓过来,搓揉着,甩到了一边:“刚才没事画着玩呢。” “找我有事啊?”他问。 “没有。我只是,想你了,来看看你。” 夏甘雨压声压气地说:“千万别这么说。” 金冬梅从书包里掏出一封信来说:“给你的。好好看看吧。” 夏甘雨抓在手里急急地打开时,金冬梅转身走了出去。他怔怔地目送着她的背 影,心情激荡地展开了信件。 这就是情书吗?这就是求爱信吗?夏甘雨一遍遍在心里问着自己,一遍遍默读 着金冬梅字里行间纯洁火烫的表白。 夏甘雨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胆战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