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弟弟已经复读了三年,又落榜了。虽然是在我们学校复读的,可惜底子太薄, 越读越差。分数出来后,我回去了一趟。弟弟倒显得平静,看来他对自己是有充分 了解的。我给弟弟打气鼓劲,说再复读一年。弟弟想留在城里,除此之外,我再没 办法将他留在城里。弟弟说我再复读一年,要再考不上,我这条心就死了。父亲听 了这话吼道,你个没出息的东西,考了三年,一年比一年差,你连累你哥要到啥时 候?你当城里日子过得容易?天生就是打牛后半截的命,你就认了吧。我说爹,就 再给他一年时间吧,现在不读书,真是一点出路都没有。父亲说你三年就考上了, 可他都四年了,而且在城里念书,别强撑了,几十亩地只要好好种,也能过个好日 子。我说让他念吧,今年我好好抓一年。父亲叹口气就不说话了。收完麦子,砍了 油籽,我和弟弟一道返回城里。路上,弟弟对我说哥,我不想念了,可我也不想回 村子,你给我在城里找个工作吧。我说你在爹跟前保证了,现在却不念书了?弟弟 说我不保证,爹能让我跟你走吗?哥,我要一直在这山窝窝里呆着,不知道有城里 这么好的地方,也就算了,可我现在知道世上有城市这么好的地方,你说我能在咱 村里呆下去吗?哥,现在让你回村里来过日子,不要说一辈子,一年你怕都生活不 下去。弟弟说得没错,城里当然比乡下好,便捷、文明、时尚、浪漫。然而,要给 弟弟找份像样的工作留在城里,于我无疑蜀道之难。当老师就是个孩子王,圈子连 学校大门都出不了,没有别的关系可用。我说再复读一年吧。尽管我知道让弟弟读 书是多么煎熬的事,可我别无办法。弟弟两手搂着头说哥,我现在一听见书,头上 就像扣了个背斗,我不是那块料,再念十年我也考不上,你给我找个工作吧,先干 临时的也行,慢慢等机会。又说哥,四大铁你知道吗?我说什么四大铁?他说一块 扛过抢,一块下过乡,一块同过窗,一块嫖过娼。你不是有个同学当区长吗?你们 同过窗,这关系现在最牛了,他现在想给人安排个工作还不是小菜一碟?我看看弟 弟,他倒把这些关系挖得挺明白的。弟弟说的是王鹏,我们上下铺住了四年,他来 自另一个山村,当时他家庭的状况比我更差,穿我的衣服、袜子。王鹏是一个很实 际的人,他的理想就是当官,他说除了威风八面之外,能办好多事哩。人有什么样 的理想就会有什么样的奋斗。毕业后,他想方设法转行进入了党政机关,从一个通 讯员干起,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升到了首府市区区长的位置。他曾经推荐我去几个 部门,我没去。我觉得做教师挺好,每当给学生讲好一节课时,我觉得这完全是一 种享受,学生就会崇拜你,逢年过节学生和家长会来看你,心里就更熨帖,何况在 教学上我已经小有名气,和精英中学几个为数不多的金字招牌一样,已成了一块招 牌。许多家长都想方设法把孩子往我班里入,请客送礼的,托人说情的,好像一入 到我的班里就跟上了大学一样。这让我自豪,让我留恋,让我激情无限。 回到城里,我就给王鹏打了电话。王鹏一听说安排工作,就一个字,难,现在 进人就是个考,没学历连名都报不上。我说你看着办吧,能找个活儿先找个活儿。 他说好吧,你等我电话。王鹏的电话迟迟不来,我也不好催促,弟弟整日无聊 焦躁,人也消瘦了,我也心疼。安慰他说找个活不容易,不过你放心,他是区长, 一定有办法。弟弟嗫嚅了半天说哥,你给张啸说说吧,他现在威风八面,人家都说 他说句话比市长还牛哩。我说你听谁说的?弟弟说村里人都这么说。我几次调出张 啸的号码,最后,还是把希望寄托在了王鹏身上。可是,王鹏的电话还没等来,弟 弟却有了一份工作,是张义给找的。在一家大公司做内保,待遇还很不错,说试用 半年后交三金。弟弟激动地说那公司老总给我好工作,还请我们吃饭。我说张啸知 道吗? 弟弟说知道吧,没他的面子,张义他算个球。张义是张啸的弟弟,张啸有个妹 妹,一岁多夭折了,张义和弟弟同岁,是同学,高考落榜后,张啸就给安排了工作, 而且是吃财政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