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眼看就是年关了,魏佳幸所在的金钻保险公司闹了一场地震,一个叫何海洋的 业务主管为了给自己也给可怜的业务员们多争取一点利益,和公司闹翻,然后在滚 翻的桌椅和一扇扇被猛烈地掀开的门中,带着一干人马冲走了。这是每年岁末都会 发生的事,恰如压抑得太久的力量终于得到了一次释放。他们走了,但公司上下还 闹哄哄的一片,就像一场地震之后余震不断。 一场看似与魏佳幸无关的风波,竟让她感到元气大伤,就像刚刚经历了一场大 出血,怎么也打不起精神。毕竟是,那么多跟她一起打拼过来的人说走就走了。何 海洋也劝她跟着一起走,她没走。而在他们走了之后,她一下感到了自己的孤独, 一种被孤立了的感觉,一种特别无助、无辜的感觉。这其实也是一种与她的实际生 活无关的情绪,一种无法形容的忧郁情绪的延续,也并非全因这场风波而发生,它 由来已久。按毛姐的说法,女人的年轮,五年一个轮回,她二十五岁了,或许这真 是她命运的一道玄关,在你走过去之前,哪怕只有一步之遥,你也看不清楚更说不 清楚。 现在,她已记不起是在事情发生的第几天之后,在她把那个莫名期待着的电话 真的忘了,也不再相信有什么奇迹发生之后,她的手机在某个黄昏时刻响起。但她 并没有感到有什么突然,她知道,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的一般都是客户,而且一般 都是男客户,这些男人给她打电话,难免会有一些骚扰,但也有不少人是请她吃饭, 实际上是请她作陪,陪他到某个饭局去应酬,充当一下临时小秘。一个男人带着她, 就像带着自己的一个小情人,有几分神秘感,还那么有气质,这让那些虚荣的男人 觉得很有面子,这也算是一个年轻漂亮的保险小姐和一些男客户之间达成的一种默 契或一种潜规则吧,她一般都不会拒绝。可只要她一开口推销保险,一场完美的盛 筵立刻全变味儿了。她真恨自己多嘴,还有一种突如其来的难过和失望,不知是对 自己还是对自己的职业。不过,这是以前,她刚出道那会儿,也是她最水灵鲜嫩的 那会儿,现在她决不会了,她懂规矩了,也懂味了,那水灵鲜嫩的岁月也蔚然一片 葱茏了,少了如水的清纯,也多了些杂草丛生的茂盛,再进了那样的场合,她也能 周旋应对了。 她看了看那个号码,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也就是说这个号码还没有储存在她的 手机里,这不奇怪,她并不觉得这个号码有什么特别,她撒出去了那么多名片,那 么多宣传单,就是盼着有很多的陌生电话打进来,越多越好,她也不会拒接任何一 个电话。她接了,一个浑厚的男人嗓音很有磁性地穿过夜幕,问她,魏小姐,是你 吗?我没打错吧?她说,是啊,您是……她显然还没有把这个陌生的电话和她的疼 痛联系起来,或许是疼痛的感觉完全消失了,她也把这个一直期待着的电话真的给 忘了。然而,这个电话却必然再次勾起她的疼痛。他问,你的手怎样了?还疼吗? 她的手就开始颤抖了,手心里有汗,不停地打滑,她不得不一次次地握紧手机,就 像握紧了自己的一次命运。 那个男人问她在什么地方,他要开车来接她。但她还是很明智地选择了打的, 她需要调整一下自己的呼吸,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和思路。在车上,她不能不又一 次惊叹毛姐的预见能力,竟然又一次令人吃惊地验证了。在这年月,真是没有什么 不可能的。很快,车就开到了男人指定的那家饭店。是的,三星级,和魏佳幸的猜 测一样,其实根本不用猜测,在这座城市里,男人第一次约女孩子吃饭很少低于三 星,也一般不会高于三星。如果还会有第二次,可能会降到三星以下,也可能会继 续上升,这里面有太多的变数,一切取决于某个男人在某个瞬间的决定,不一定是 工于心计,也不一定是老谋深算,但很多事就这样决定了。一个人在这座城市里生 活久了,就会发现这里的很多日常生活行为都十分有隐蔽性,很多的规矩,从来没 有谁来明文规定,但很多人都在不约而同地遵循。这是生活的精妙之处,这样的精 妙又远非女人所能理解得了的,而女人永远都在为悦己者而精妙地化妆。 魏佳幸一下车就走到了饭店大门右侧的一棵树后,不知是什么树,她已经没有 时间看清楚,她需要的只是一些东西来遮蔽了饭店门口的霓虹灯光,还有自己的心 跳。而化妆,其实也是每个女人最容易让自己变得冷静的方式,她们只在自我塑造 的过程中才会变得异常投入。而男人在这个时候通常会成为一个潜在的旁观者。一 个男人的身影已经站在她身后,但她不知道,在夜色和树叶掩盖了她的同时,螳螂 捕蝉黄雀在后的游戏只属于男人。这个男人显然很有耐心,一直等到她用手心里的 小镜子把自己照了三遍之后,他才在她身后轻声说了一句,碰上我,你算倒霉了! 男人这样子实在很不礼貌,但这句话就像接头暗号,立刻就验证了这个男人的 身份,她原以为还会有一个仔细辨认的过程,一次重新的认识,事情却忽然变得如 此直接而简单,她猛地一回头,就看见了一个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她没想到他会 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 男人的关切及时出现了,他轻声问,你,还疼吗? 男人这样一问,让她觉得有些委屈,还觉得有些暧昧,就是他,把自己伤害得 这么深,却一直等到现在才给她打电话,到现在了,还这样问,你不觉得太迟了吗? 但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却做出了一个本能的动作,把身子扭向了一边,又是一 个女人味十足的姿态,却把一个女人受到伤害后的委屈、娇嗔还有多少隐含的期待 一下表露出来了。但这个男人却没有出现下一步的抚慰动作,这无疑是她渴望的, 却又是让她惶恐的,如果这个男人在初次见面时就出现了她渴望的许多动作,她会 不会像遭遇了一个流氓那样大喊大叫? 她没有,因为他没有。至少,直到现在为止,事情还没有出现太多的意外情况, 他们像所有初次约会的男女一样,尽管男人见面的第一句话有些唐突,但他很快又 变得客气了,很有分寸了。 请,魏小姐!一个绅士般的优雅动作,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然后男人便让到了一边,把她让到了前面。她朝大门口走了两步,尽量迈着很 小的步子,快到门口时,男人才和她并肩走着了,穿过旋转门时男人牵着她的一只 手,然后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堂——金色华庭。华丽的灯光一下照亮了这个男人的 全身,这也是她第一次看清楚这个男人,一个腿很长的瘦高个儿男人,这种瘦高个 儿的男人现在越来越少见了,他的浓眉大眼,他的英俊和帅气让她突然有了一种莫 名的敬意。怎么会是这样奇怪的一种感觉呢,她的心又变得纷乱了。这时男人突然 靠近了她,还碰了一下她的胳膊,她一下反应过来,立刻把他的一条胳膊挽住了。 一男一女走进这样一家饭店,如果连这样一点姿态都没有,就太不正常了,不是你 自己感觉不正常,而是别人看你的眼神不正常。 这样的地方自然会有情侣包厢,但她却再次犹疑起来,她说,我……我看…… 男人心领神会地一笑,说,那好吧,我看这大厅也不错嘛,那边正好有张靠窗 的桌子呢,你看呢?男人脸含微笑地征求她的意见,她赶紧点头,还有几分感激。 这个男人是懂得女人的,至少是懂得她的,她最喜欢挨着一扇窗户坐了,而且还是 这么有情调的一扇窗户,很有古典风味的装饰,夜来香正一阵阵飘来,还有非常遥 远又非常清晰的月光,映照着她和眼前这个她连名字也不知道的男人。男人似乎并 不急于亮出自己的身份,他开始点菜,一边用手指在菜谱上划拉着,一边很客气地 问她想吃点什么。他问一声,她就点一下头,好哇。她几乎在无意识状态下连说了 三声好哇后,这个男人接着她的话说,那好,上份包子吧!服务小姐弯腰问他要什 么馅的,他看看她,又看看魏佳幸,然后十分认真地问,有人肉包子吗?服务小姐 一下惊得花容失色,随即又用手掩着嘴咯咯咯地笑个不止,魏佳幸也扑哧一下笑了 起来,她所有的矜持一下就被这个男人的恶作剧粉碎了,那种男女初次约会多少有 些陌生、客气和尴尬的气氛,被他一个恶劣的玩笑彻底变得轻松了,她伏在桌子上 笑得肩膀一个劲儿地抖动,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笑了好一阵,她才抬起头来大胆地瞪着男人说,你太坏了,真没想到你会这样 坏! 男人说,我原本想装好人,没想到那天才装了一半就把你吓走了,那就不如干 脆露出我的本来面目吧! 他这样一说,她就更加大胆地盯着他看了。我还真想看清你的本来面目!她说。 她这样看着他时,男人自然是一副很深沉的样子,几乎所有的男人都会在女人 面前玩深沉,但如果说深沉可以伪装,他眉宇间的那股英气绝对是难以伪装的。她 看得入迷了,感觉连心都不跳了。她长到这么大还从没有这样大胆地看着一个男人。 她看着他,他也目光炯炯地看着她。男人还故意向她不停地探过身子,他说,你可 看仔细了,以后上当受骗了,你可别说没有看清我的本来面目啊! 在一场目光的较量之后,她忽然问,你怎么过了这么久才想到给我打电话? 男人问,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尽管她知道,这个男人的真话可能比较残酷,可她还是想听听。男人说,他一 开始根本就不相信她真的受了伤,这种女人的小伎俩他见得多了。和她猜测的一样, 那天,她刚走,他还真把她留下的名片和那几张漂亮的纸片儿扔进了垃圾桶。当然, 他没有忘掉她,他以为她会叫很多人来找自己的麻烦,这样的事他见得多了。他等 了几天,她没有来,他开始相信,她不是自己猜测的那种女子。在倒垃圾时,他又 把她的名片鬼使神差地找出来了,但已经弄脏了,她的名字涂上了一团污汁,看着 一个女子被污染的名字,他突然觉得有点难过,突然想到了她受到的伤害可能是真 实的,然后,他连想也没想就照着名片上的号码给她打了个电话,请她出来吃顿饭, 就算是道歉吧。 这就是事情背后的另一种真相,没有魏佳幸猜测的那样复杂,很简单,或许所 有的真相都是简单的。男人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了她的名片,她悲惨地看着自 己被污染得不成样子的名字,内心里有一种强烈的被玷污的感觉,这是他对她的第 二次伤害,这次伤的不是她的手指,而是伤了她的心。一种压抑已久的悲愤与屈辱 之感突然翻涌上来,就在她的眼泪夺眶而出时,男人早有准备又很及时地给她递过 来了几张纸巾。这让她再次感觉到了这个男人的残忍。她很伤心,然而她连哭都没 有多少意义了,她的悲伤和眼泪换来的却是几张纸巾。 你太坏了!她低低地吼叫了一声,没有眼泪,但眼睛通红。 男人却微笑着点上了烟,很坏地朝她吐过来。男人眯着眼说,我看你啊,就应 该多跟坏人在一起,要学会抽烟,喝酒,骂人,但千万不要哭,二十一世纪不相信 眼泪,你看看别的女人都在干什么? 她马上看见了,这金色华庭里竟然有那么多女人跟男人在一起,但没有一个哭 泣的、流泪的,她们一个个胸部裸露,乳房高高隆起,在和男人喝交杯酒,勾肩搭 背,打情骂俏,连伸在桌子底下的脚都和男人勾搭在一起。如果她的眼睛还有些近 视,看起来还有些模糊,那么,就在离魏佳幸最近的一张桌旁,她十分清晰地看见 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一屁股坐在了一个完全可以做她父亲的男人的大腿上, 她把一只白皙而瘦长的胳膊从男人的脖子后弯过去,把手里的酒杯和一个草莓样的 乳头一齐喂到了男人的嘴边上,而男人的一只手却从她的屁股后面伸到了她的短裙 里面,那小女孩一下快乐无比地尖叫起来,她在笑,她的乳房、腰肢和屁股在笑声 中活泼泼地颤动,她浑身洋溢着的健康、快乐和性感。魏佳幸的眼睛刺伤了,她在 心里哀叹,美感正从这个时代的女人身上消失,只剩下了赤裸裸的性感。 男人说,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她们,她们肯定比你健康,你太脆弱了,还抵抗 不了任何病菌的侵袭,可她们不怕,梅毒、淋病、SARS、H1N1,她们肯定比你更有 能力去抵抗,你信不信?不信,你就坐到这儿来试试!男人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然后用一种打赌般的眼光看着她。男人这句话很有挑战性,也很有挑逗性,她又一 次感觉到某个潜在念头在心里暴露无遗了,那是两条迷人的长腿,她的目光一下触 及了男人最蓬勃的地方,她可以坐上去,她很想坐上去,但她最终却没有勇气坐上 去,她低下了头,瘫软在自己的椅子上,感觉到了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的又一次崩 溃。她已经被这个坏男人彻底地击溃了,一败涂地了。 男人显然觉得这个效果不错,该进入下一步了。他喊了一声,喂,埋单! 然而事情却忽然变得很有戏剧性,服务小姐拿来小票时,男人却一下喊了起来, 哎呀,我的钱包呢?我怎么忘了带钱包了? 她一下愣住了,在一边侍候的服务小姐也愣住了。 这无疑是人生最尴尬的时刻,一个刚才还在滔滔不绝妙语连珠的男人,转眼间 就变得这样狼狈不堪了。然而,这可能只是魏佳幸的心理感觉,很快她就看见男人 笑了一下,接着就不慌不忙地从屁股后面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只华伦天奴的钱包,打 开,里面装满了百元大钞,还有港币、美元、信用卡、VIP 卡、钻石卡,那一刻魏 佳幸再次感觉到了自己眼神一阵发亮,然后彻底清醒了,一个男人丰富的钱包,和 他魅力无穷的长腿一样,对女人永远都是强烈的诱惑。在男人埋单时,她脑子里条 件反射了一下,这样一个男人应该给自己尊贵的生命买一份保险。但她喝了一口茶, 把这个强烈的念头使劲按捺下去了。 我们走吧,男人微笑地看着她,是去我那儿坐坐,还是送你回家? 她好像根本没有想,随口便说,你把我送到我姐那儿吧。 这至少说明魏佳幸那晚根本没有喝醉,她心里十分清楚,她在撒谎。 在这座城市里魏佳幸她姐又在哪儿呢?只有一个叫毛婕如的女人,她叫她姐, 说穿了原本也是萍水相逢的女人,却又幸亏还有这样一个萍水相逢的女人,让她找 到了一个借口,一个遁词,一种多少可以满足一点虚荣的谎言,有个姐住在这样一 个人人羡慕的高尚住宅区里,她这个小妹的身价也看涨了。于是,从这个夜晚开始, 男人便驾驶着他的宝马和一个叫魏佳幸的女子开始频频驶向蓝色海岸边的那个高尚 住宅区。但每次开到小区门口她便让他停车,他的车其实可以一直开进去,一直开 到毛姐的楼底下,可她很害怕他离真相太近,她希望他能和这个谜底始终保持一段 距离。 他们的交往在这个渐渐变得阴沉的冬天延续着,有一种灰霾长久地滞留在城市 的上空。一个严肃的西方学者说,在人类的神经周围是一层看不见的大气层,或许 就是这大气层让人类从生到死始终笼罩着一种认知上的遮蔽,许多人一生都无法穿 透这种生命的大气层。这种被笼罩的混混沌沌的感觉,也一直伴随着魏佳幸和这个 男人的交往过程。 不过,现在她对他多少有些了解了,他叫邓志刚,这无疑是一个很普通的名字, 魏佳幸随意在网上查了一下,一搜就搜到了成千上万个邓志刚,他们都是谁?你想 知道还有多少同名同姓的邓志刚都是什么样的人吗?魏佳幸不想知道,但魏佳幸知 道了这个邓志刚的悲惨的身世,他没有老婆,没有孩子,甚至连父母也没有,他是 个从小在孤儿院里长大的弃婴。这样的命运,尽管悲惨却并不离奇,她没有理由怀 疑这个男人的命运是真实的,就像她无法怀疑这个世界上的确存在着太多的弃婴太 多的孤儿,就在这座城市里,当你在早晨打开一扇门,你看见一个扔在你门口的弃 婴绝对不会有太多的惊奇。这次搜索让她发现,现在要了解一个人的身世已经不是 太难的事,用人肉搜索一下就搜出来了。她当然不会告诉邓志刚她在背后做的小动 作,但在她的试探中,他对于这一切也从不掩饰,自古英雄不问出身,一种过于悲 惨的出身反而更能反衬他在现实中的成功。 但魏佳幸把自己的命运和这个男人联系在一起,还是与她的职业有关。一次, 他约她出来吃饭,席间,她接到了三个电话、五条短信,这把他的酒兴一次次打断 了。他没有生气,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压低声音给另外一些男人回电话、发短信, 等她忙完了,他笑着说了一句,看来,我仅仅只是请你吃饭好像还不够补偿我对你 的伤害啊,这样吧,我也买一份保险吧。 这话很伤人,她一下就喊叫起来,你可以伤害我,可……你怎么对保险有这么 深的偏见呢?这是公平交易,和你做生意一样的,不存在谁补偿谁,你也用不着可 怜我! 男人又笑了,没有,我没有任何偏见,不过,不知你有没有这样换位思考过, 如果我是你老公,你是我老婆,当我要从我们共同的财产里拿出一笔钱来购买一份 迟迟不能兑现的保险,你会同意吗?你当然比我更清楚,死亡、灾难、事故,谁又 希望这样的保险兑现呢? 为了避嫌,她还从未跟这个男人谈过保险,现在,他既然主动谈起了这个话题, 她便很认真地说,看来你对保险还真是不太了解,这么说吧,如果我是你老婆,我 会给你选择一种一生两全的平安保险…… 一生?他摇头打断了她的话,别说保险,这世间又有什么能保障人的一生呢? 明天会发生什么?明年又会发生什么?你现在能知道吗? 她摇头,别说明天,明年,一个小时之后会发生什么,她也懵然无知,而这恰 恰是人类需要购买保险的理由,除了保险,人类还没有想出更好的方式来防止遭受 意外的不幸。这个理由好像说服了他,他点头,说,给我一份合同吧,有五年的吗? 有。她说着,就在手边放着的一只韩版安真美女式包里拿出了一份合同,一份 五年期的生死两全福瑞保险合同。他从头到晚看了一遍,然后把自己的酒杯移开了 一点,就伏在餐桌上,在每一个空白处一笔不苟地填写完毕,然后又交给了她。整 个过程,持续了五分钟。在这五分钟内,她是一个保险业务员,他是一个客户,两 人的关系和角色一下变得非常单纯而清晰了。男人重新端起自己的酒杯时,魏佳幸 收回了那份合同,男人填写得很认真,一笔漂亮的钢笔行草,她看见了,她看见了 他在受益人一栏里一笔不苟地写上的那个名字:魏佳幸。她吃惊地看着他时,他微 微一笑说,没错,魏佳幸,不管这份保险以怎样的方式兑现,你都是唯一的受益人! 这对于魏佳幸,又像是一次突然袭击。她看着他,眼睛里透出的光亮化作泪水 溢出来,一串串地坠落下来,她再也不想控制自己,也不想掩饰自己,她再次感觉 到了自己的崩溃,而这次男人送来的不是几张纸巾,而是一双伸过来的手,一下把 她拥住了,二十五岁了,她还是第一次紧贴着一个男人的胸口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