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如果不是毛婕如忽然给她打电话,魏佳幸还真是差不多把毛姐给忘了。 毛姐一开口就是责备她,佳幸啊,没想到啊连你也变得重色轻友了啊,好久你 都没来姐这儿了,是不是怕姐抢了你的帅哥啊?姐有贼心也没那个魅力了啊。 毛姐当然是在开玩笑。毛姐在电话那头笑得很欢。但她却笨拙得不知道如何应 对才好。毛姐好像还从来没有跟她开过这样的玩笑。她只在心里连说该死,该死, 这么长时间没有去看毛姐了,毛姐说得不错,她还真是有点重色轻友,把一门心思 都放在邓志刚身上了。毛姐给她打电话时,魏佳幸又奔波了一整天,那小区里还有 一幢楼的门她没跑到,但她不想再跑了,她立马就给邓志刚打了个电话,让他早点 过来接她。兴许是心情过于急切,她疏忽了,这一次她还没有来得及化妆,她有些 疲惫而狼狈的样子让邓志刚一下看见了。邓志刚看她的眼神一下又变得复杂了,你 这是,何必呢! 不过这一次,还有下文,邓志刚说,唉,看着你这样子,我真想帮帮你。 她看着他。可他又说,算了,还是不说吧,我怕又伤害了你。 她急了,你说啊!她这样催着他时,也等着他给自己再次带来的伤害。她有这 个心理准备。但这次,男人却没有伤害她,男人是一种怜香惜玉小心翼翼的口气, 男人说,看她每天累成这样子,他担心她身子累坏了,他想给她一笔钱,可他知道 她心里有多骄傲。男人又开始叹息,他很想帮帮她,可不知道怎么才能帮她才好。 她听着,慢慢低下头,眼圈又红了。这个男人还真是个好男人,口恶心善,他是真 的懂得女人的,每一句话都说在她的心坎上。如果这个男人真的要给她一笔钱,她 会要吗?绝对不会要,那成什么了,是卖身呢还是被包养呢,如果她是那样的女人 她还会等到今天?她内心里真是骄傲得不得了,她就是要自己挣钱养活自己,可… … 他笑了,说,赚钱不费力,费力不赚钱,这世界上有很多赚钱的方式,可你却 选择了一种最累又最难的方式,你就没想过还会有另外一种方式? 她摇头,我要是你就好了,会做生意,能赚大钱! 一说到钱,她就激动了。他又笑了,小声说,你可以在我这里投点资啊。 她心里一跳,是啊,这倒是个好主意,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近水楼台先得月, 眼下就有这样一个做大生意赚大钱的男人,投资赚钱,天经地义,又不用自己多操 心,这可实在太好了。可往深里一想,她的心一下又沉了下来,她不能不往深里想, 这么多年来她攒下的钱也不过五万多点,这是她的命根子,如果,如果他万一是个 ……骗子?!她的心开始猛跳了,这钱可真是个魔鬼,一到最关键的时刻竟会让你 产生如此邪恶的念头,她竟然怀疑他是个骗子,他怎么会是个骗子呢?她把自己的 身体连同生命一起交给他时也没有这样想过啊。这个念头一蹿出来,她紧张得连呼 吸都停止了。 女人内心的挣扎,男人显然感觉到了,他再次宽厚而豁达地笑了,他说,算了, 你就别折磨自己了,在钱上面还是男人爽快,何海洋干保险干得不错吧?可他在我 这里随便入了一股,就顶得他千辛万苦干一年的保险…… 她再次惊叫起来,真的啊,何海洋?你认得他?他也在你这里投了资? 你啊,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呢。他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瓜,他一下感觉到了, 她的后脑勺还一阵阵发热呢。他叫她先冷静冷静,别瞎激动,投资能赚钱,投资也 是有风险的。然而,一说到风险她又开始紧张了,女人哪,就是这样容易激动,紧 张,多疑,警觉,犹犹豫豫,反复无常,这些毛病魏佳幸身上全有,其实根本不用 想,既是投资,哪有没有任何风险的?好在,魏佳幸心里还有一个主心骨,还有毛 姐,此刻,她比任何一次都急于见到毛姐了。 一上车,她就说,你把我送到我姐那儿吧。这话好长时间没说,都有些嘴生了。 邓志刚咧嘴一笑。她一下又喊叫起来,你笑什么? 邓志刚问,她真是你姐吗? 是啊!魏佳幸脸不变色地瞅着他。 他说,看来你是真的学坏了,你没觉得吗,我俩现在越来越相像了。 她立刻觉得他有点不怀好意,不过她早已习惯了,这个人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 句好话。 邓志刚一边紧紧地揪住她的腰给她扣上保险带,一边笑脸相问,你看,要不要 请你姐一起吃顿饭呢? 她又叫了一声,你把我拴得太紧了,绑架我啊? 这或许就是男人和女人乐此不疲的游戏,这也表明他们的关系越来越亲密了, 真的很像一对小两口了。女人越是幸福得一塌糊涂越是爱在男人跟前发点小神经, 何况,现在魏佳幸还真有点神经兮兮的。但一个幸福的女人遇到一个深感不幸的女 人,则要小心翼翼地掩藏自己脸上的欢喜,这也许是女人和女人打交道,比女人和 男人打交道更虚伪的原因之一。 魏佳幸走到毛姐的玄关处时已经有点黯然神伤的样子,她将在这里脱下自己的 马靴,一件女人味十足、洋溢着甜美气息的俏丽胸花小外套,一顶乳白色的蘑菇形 纯羊绒女士帽,这一身披挂都是邓志刚特意从高雄给她买来的,事实上这些东西也 可以在中国大陆的任何一家品牌商店里买到,但魏佳幸就是看见了反复试穿过了她 也不会买,她的钱包里有多少钱,她的信用卡上还有多少数字可以刷掉,她心里十 分清楚。而一个女人内心里无论多么骄傲,都不会拒绝男人送给她的礼物。可惜, 这些都必须在一个玄关处脱掉,这不仅是毛姐的规矩,这是这座大都市里所有体面 人的规矩。她一边慢慢地解脱着自己,也第一次以研究的眼光打量着毛姐的这个玄 关,以前她很少打量过,那是因为缺少一个参照物,现在,她有了自己的玄关和毛 姐的玄关来进行比较,毛姐的这个玄关是全隔断式的硬玄关,用的是上等的实木, 还采用了很浓厚的欧式浮雕装饰,但太过浓重了,风光不太通透,这可能是毛姐的 房间显得比较晦暗的原因,而一个女人长久地住在这样的房间里,难免心情也会变 得晦暗起来。 毛姐看着她时,脸色还真有几分晦暗,但毛姐的眼睛很亮,在一片晦暗中闪烁 发光。 姐,这段时间真是忙死了,早就想来看你哪!她说着,就挨着毛姐坐下了,还 用手亲热地挽着毛姐的半个肩膀。这倒不是假装的,她俩一向就像亲姊妹一样亲热 的。 毛姐说,忙,当然忙啊,都忙到什么程度了? 你看毛姐这话说的,这叫魏佳幸如何回答呢?搂搂抱抱的程度?一个吻就把她 吻活了的程度?还是……她只有撒娇了,发嗲了,姐,你看你,嘻嘻……她钻进毛 姐怀里笑了,这在毛姐胸口引起了一阵颤动的声响。当她把自己最隐秘的事都告诉 了毛姐之后,毛姐吃惊地看着她说,真的啊,你都二十五了啊,你可真是守身如玉 啊,这么多年你守着干吗呢,你可真是便宜了这个狗日的!当毛姐听说她逼着男人 去打结婚证时,毛姐笑得直拍大腿,花枝乱颤,她已经不是一般的叫好了,她是在 连声叫绝了,你这个小骚货可真是比我强啊,好,太好了,你就得这样,什么强扭 的瓜甜不甜的,瞅准了一个你就要像抓俘虏一样抓着他,紧紧地抓住他,别松手! 两个女人疯癫了一阵,魏佳幸忽然又情绪低落地说,可……你抓得住他的人, 抓得住他的心吗? 毛姐说,看看,又天真了不是,这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才会说的傻话,你这样 年岁的人,二十五了啊,怎么还不现实一点?现在的男人哪个不是花心得不得了, 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看上了下一个女人很快就忘了上一个女人,你要想他一辈 子把心放在你身上,你做梦吧魏佳幸,你可一定要清醒,你找的不是什么爱人也不 是情人,是丈夫,是老公! 魏佳幸说,姐,那我……怎么才能抓住他? 毛姐说,这还不容易,我是早就想好了,给他生个孩子,最好是儿子,他就是 不管你,还能不管他儿子?这就是人的本性,他播下了种他不会不管的,你别看这 是中国最发达的地方,这里的人可比任何地方都重男轻女,母以子贵,在这里可是 最行得通的,这里的男人谁不找小情人?谁不养二奶?但你别管那么多,你是正房 大太太,这家里的财产少不得你的,这家里最养尊处优的女人还是你。你发现了没 有,越是在这地方,越是很少离婚的,都形成一种秩序了,有了秩序一切就稳定了。 魏佳幸听了,还是不可思议地摇着头。毛姐这一番话,好像前卫得不得了,好 像又古老得不得了,可这是一个女人最彻底的真话,她不知道,这个时代到底是进 步了,还是一下退回到千百年前去了?或是,男女之间还真有一种亘古不变的秩序? 毛姐说,你别摇头啊妹妹,我要是碰上了一个值得嫁的男人早就嫁了,跟你说 句真心话,我现在连做二奶的心都有了,可做二奶,人家也嫌我人老珠黄了啊。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魏佳幸也觉得没有什么可以隐瞒毛姐的了,她最揪心的 还不是这些事,还是到底要不要在邓志刚那儿投资的事。女人对钱是最敏感的,果 然,一说到钱的事,刚才还歪在沙发上的毛姐一下把身子坐正了,两眼又直盯盯地 看着魏佳幸了。这是最叫魏佳幸害怕的时刻,毛姐用眼睛静静地看着她,很端庄, 很仔细,好像要看看这么长时间她脸上是不是少了些什么。这个姿势至少持续了五 秒钟,毛姐轻声问,你真的了解他吗?要不要我告诉你一些他的情况? 她一下瞪直眼睛看着毛姐了,你,姐,你认得他? 毛姐说,这人大约三十来岁,婚姻状况不明,也许一直单身,也许是离了,也 许是没离但跟离了差不多。他有一辆七八成新的宝马,一套复式结构的房子,还是 一家什么贸易公司的副总经理…… 魏佳幸的眼睛越睁越大了,她不知道毛姐是怎么侦察到这些情况的,她再次感 觉到了这个女人的神奇,毛姐对这个男人的了解竟然比她自己还多,不过,她心里 热乎乎的,这说明毛姐是真的像关心自己的妹妹一样在关心她。 她小声说,姐,能找到这样一个男人我也心满意足了。 但毛姐却神情古怪地笑了一下,问,你难道就没有想过还有另一种可能? 她惊问,另一种可能?姐啊,你能不能说得更清楚一点啊,你说还有什么可能? 毛姐说,这世间的可能性太多了,我也说不清楚,不过,我感觉,这个人对女 人是撒惯了谎的。 魏佳幸一下又陷入了绝望,她最相信的就是毛姐的感觉,她问,你见过他? 毛姐说,没有。毛姐说得很干脆,这就让魏佳幸更加感到奇怪了,一个女人, 连一个男人的面都未见过,怎么就说这个男人是撒惯了谎的呢?就算是感觉也该有 一个可以很具体的可以感觉到的东西啊,眼见为实嘛。她开始认真考虑要让毛姐见 见这个男人了,邓志刚还在楼下等着她呢。毛姐也很爽快,说声好,就钻进洗手间 去收拾了。这是一段需要耐心等待的时间,最少要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后,姊妹俩手挽着手一起下楼了,看上去真的就像一对亲姊妹。那辆 宝马还停在楼下,但里面是空的。不过,男人显然不会就这样失踪了,魏佳幸用手 机拨打了一下,彩铃声就在不远的一棵树后响起来了,邓志刚从一片丁香花丛里走 过来,毛姐一眼看见了,眼睛也一下亮了,这还真是一个可以照亮女人眼神的男人, 她眼里都有些嫉妒了。毛姐的眼神没有逃过魏佳幸的眼睛,她在偷窥毛姐的每一丝 反应。这时候邓志刚已经笑容可掬地跟毛姐招呼过了,又说这里的环境可真好,他 刚在那边看见了一大群从南沙群岛飞过来的候鸟,毛姐笑着接过他的话头,问,邓 总啊,你又在骗良家妇女啊?是从曾母暗沙飞来的吧? 她一开口竟然是这样一句话。魏佳幸觉得,毛姐这张嘴也太损了。但邓志刚很 机智,马上把话锋一转说,咱们可是三十多年来头一回见面啊,我在哪儿得罪了你 吗? 这一男一女可是旗鼓相当棋逢对手了,两个人在车上你来我去各不相让,都是 交际手腕老到的高手,表情都十分丰富,眉飞色舞,魏佳幸在反光镜里看见了。在 这场合,她也只有看戏的份儿,说到最好笑时,她也只是把嘴弯一弯,却不敢笑出 声。她可不敢抢了毛姐的戏。车很快就开到了一家饭店,这次上档次了,五星级。 下车时,魏佳幸轻轻碰了一下邓志刚的胳膊,你这是,何必呢。她也这样说了。内 心里,她是真的把他当成自家人了,想着给他省钱了。邓志刚低声说,这是我第一 次请你姐吃饭,不是我想要抬高自己的身价,而是不能降低了你姐的身价。他还真 会说话,魏佳幸心里又是一阵感动。 一进大堂,一群小姐就把邓志刚围住了,看到这么多小姐纷纷围着他,毛姐和 魏佳幸交换了一下眼神,看来,邓志刚是这里的常客、熟客,一个人想要成为这样 档次的宾馆里的常客,该需要怎样的实力或地位,在一家四星级宾馆客房部当经理 的毛婕如自然比魏佳幸更清楚。毛姐没有放过与这个男人有关的任何一个细节,她 很快就发现,围着他的还不只是这些叽叽喳喳的小姐们,刚走进餐厅,就有一位领 班小姐撇开几个别的客人径自向着邓志刚走来了,邓总,你好,我们都等着你呢! 邓志刚一笑说,哈哈,哈哈,等着我来买单吧?然后一转身,把毛姐和魏佳幸让到 了前面,他说,今天我请的可是贵客啊,你可要给我安排最好的包厢啊!领班小姐 又是点头,又是鞠躬,然后引着他们步入餐厅。就在这时,毛姐突然回头看了一眼, 这就是女人的特别细心之处,她发现,刚才那些前呼后拥着邓志刚的小姐们,此时 还在热烈地议论着他,而且都很兴奋,好像刚刚被一个什么大人物接见过,脸上都 有一种内心里洋溢出来的幸福感。这让她不禁嘀咕了一声,但魏佳幸和邓志刚都没 有听见。这是来自一个女人内心里的嘀咕。 要说警觉,这世上可能没有哪一个女人比毛婕如更警觉了,但她不得不在心里 承认,一个男人有这样的排场,这样的消费,还有这么多小姐发自内心的仰慕,不 是一般的男人可以做到的,哪怕摆谱,装阔,要把这样的排场撑起来,毕竟也是需 要实力的。这个实力不是别的,是钱,是资本,是一次次资本的成功运作才能成就 这样一个成功的男人。一将功成万骨枯,每一个成功的男人都是踏着无数牺牲者失 败者趟过的血路打拼过来的,而这样一个如百炼成钢般的男人,轻易是不会失败的, 哪怕失败也是会重新站起来的。毛婕如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的感觉竟然和魏佳幸惊 人的相似,她对他已经有一种莫名的敬仰了,这敬仰里又分明带着一点凶狠。男人 很客气地让她点菜,她点了,下手很狠,一个男人这么有钱,为什么不宰他一下? 然而,哪怕这样,她还是低估了这个男人,他是一个制造悬念的大师。果然, 让她吃惊的一幕发生了,就像一个骗子的伎俩无论多么高明,玩到最后,终于还是 露馅了。买单时,两个女人几乎不约而同地看了一下菜单,三个人,三万块,如果 是一桌人,就该上十万了。魏佳幸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钱,还不够半桌饭钱。魏佳 幸胆小得不敢看了,这晚,他们都吃了些什么呢?龙肝凤胆也没有这样贵啊?这就 是毛姐点的菜,却只能让邓志刚来埋单。她看着邓志刚,邓志刚倒也没有讨价还价, 但邓志刚掏遍了上上下下的口袋,从胸口摸到屁股后面,也没有掏出他的钱包。毛 婕如瞪大眼睛看着他,他却瞪大眼睛看着魏佳幸。魏佳幸也觉得毛姐下手太狠了, 怎么能这样宰人呢,可她心里有底,这样的把戏她已经看过一次了,她觉得邓志刚 实在不该把一出恶作剧反复地上演。然而,这一次,他绝对不是在演戏,是真的, 他的钱包不知是忘了带了,还是被哪个三只手摸走了。他看着魏佳幸时,他的额头 已经开始冒汗了,脸上的表情像哭一样,一个玉树临风般的男人,看上去那么高贵 那么体面,转眼间又变得这样狼狈不堪了,只因为掏不出这三万块钱。魏佳幸实在 看不下去了,她开始下意识地掏自己的钱包,她的钱包里当然没有这么多钱,但她 的信用卡上还存着她五年的血汗钱。她刚刚摸到自己的钱包,就感觉腿上被使劲地 掐了一把,一只女人的手,掐得却那么疼。但她不敢叫。就在她被掐了一下的瞬间, 邓志刚一下看着毛姐了,眼里竟然充满了乞怜般的眼神。但毛姐却掏出了一根细长 的女士烟,慢悠悠地点上了。 这下,邓志刚好像彻底绝望了,魏佳幸还从未看见一个男人绝望而无助的神情, 她又一次掏出了自己的钱包,但这次,她摸着钱包的手却让邓志刚在桌子底下按下 去了。邓志刚看看她,又看看毛姐,然后说,你们想投资吗,眼下就有一个非常好 的投资机会,三万块钱的投资,马上就可以得到加倍的回报,绝对不会超过一个小 时,你们,谁愿意? 毛姐抽着烟眯着眼看了看男人,你说的可是真的? 邓志刚好像又慢慢回过神来了,说,当然,你现在给我三万,一个小时后,我 给你六万,咱们埋了单了,你就坐在我的车上,跟着我去拿钱,如果拿不到钱,我 那辆宝马就是你的了! 但毛姐却抽筋似的笑了起来,她说,我就怕这车也靠不住啊,谁知道你这车是 借来的,还是骗来的呢? 邓志刚说,好,你不愿意,这个机会我不会给别的人,只给你们俩,但你已经 失去了一次绝好的投资机会。魏佳幸,你呢?你还有机会。 看着邓志刚急成了这样子,魏佳幸一下哭了起来,你不要这样了志刚,我这里 不是有钱吗,你拿去吧,我不要这个机会,也不要你加倍还给我钱,你不就是要救 个急吗,谁又没有个急难呢…… 佳幸!毛姐又低低地喊了一声,还用烟指了她一下,你急什么啊,别哭了,你 再哭也得面对现实,现实!别让眼泪糊住了你的眼睛,啥也看不清楚了。 邓志刚笑了笑,好像差不多了,他竖起两个手指晃了一下,对站在一边的服务 小姐说,去,叫你们领班过来,看来,我的客人还没喝好呢,让她赶快过来敬酒! 刚才那位漂亮的领班小姐很快就放下别的客人,过来了,还像刚才那样,又是 点头,又是鞠躬,给桌上每个人敬了一轮酒,她把一圈酒敬完,邓志刚已经流利地 在账单上签上了自己的大名,又故意大声对领班小姐说,下次一起结,你放心吧? 领班小姐又是一个鞠躬,笑盈盈地说,看您说的,您邓总可是我们老总的贵客呢, 还能不放心您哪! 毛姐又一次瞪大了眼睛,但又很快把头低下去,慢慢地掐灭了她纤细的女士烟, 慢慢地喝干了杯子里剩下的酒,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只有什么样的人才可以在这样 的五星级宾馆里签单。出来时,她走得已有些趔趔趄趄,越想走稳越是脚底打滑, 下台阶时,高跟马靴一歪,她就单膝跪在了地上。魏佳幸过来扶她时,她不要她扶, 一只手吃力地撑在地上才缓慢地爬起来。在送她回家的路上,她一言不发地低着头, 长发遮脸,直到下车时,她才声音沙哑地问魏佳幸,我是不是又喝醉了? 看着毛姐上了楼,邓志刚耸了耸肩膀,冲魏佳幸做了个鬼脸。 魏佳幸没好气地说,你太可怕了,你怎么这样残忍啊。 你不觉得你姐比我更残忍吗?邓志刚看着她,忽然又问,她真是你姐? 是啊,怎么了?她硬着头皮抵赖。邓志刚笑着摇头说,我知道她不是你姐,这 个女人不简单,她心理太阴暗了,你还是离她远点儿吧。 魏佳幸心里暗自一动,她没有点头,但已经默认,这个男人说出了她内心里的 一种真实感觉,她也感觉毛姐越来越可怕了。可让她吃惊的是,同样是一个女人, 在不一样的男人的眼里,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在邓志刚眼里她是那样阴暗可怕, 在方之舟眼里她就像一个冰雪般的女人,浑身都是透明的。方之舟也时常跟她说到 毛婕如,你别看她这样,很好强,好像挺坚硬的,她其实很脆弱,她真的很脆弱, 一碰就要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