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这是个好男人呢!马红月心想着呼延虎跟人跑了的女人,不知道她是鬼迷了心 窍,还是本来就傻,不懂得珍惜自己所拥有的……马红月这么想着的时候,呼延虎 也在心想王双娃,想他不是鬼迷了心窍,就是本来就傻,不懂得珍惜自己所拥有的 ……呼延虎在北草地,一直为来此地贩卖牛羊的贩子做着服务性生意,他给他们通 报讯息,疏通关系,跑腿带路,但他自己的女人被贩子勾搭上跑了之后,就不再为 牛羊贩子服务了。他发誓要让牛羊贩子到北草地来不得好过,他要报复他们,就在 北草镇网罗了几个闲人,设了赌局。此外还有女人什么的诱饵,不掏尽贩子的钱口 袋,就不放他们走。王双娃就是呼延虎在赌局中认识的,过去来北草地,王双娃只 盯着牛羊看,他是从不进场子的,就是有人撺掇,他也不会上套……在家疑惑上了 马红月,再到北草地来,他就管不住自己了,但他不是个会赌的人,连呼延虎他们 给他设的局都没觉察,稀里糊涂就把自己输光输尽了。这时他要退出来,呼延虎不 会难为他,而且还可能发一发慈悲,退给王双娃几个钱,让他买张汽车票回到老家 去……王双娃输钱后的腼腆,王双娃输钱后的无辜,当时呼延虎真是同情起他了, 可他却横下一条心,不在赌场上要了命决不罢休。呼延虎劝他算了,他不,腰包里 没有钱,就把他女人马红月押上了。这是个太具挑战性,也太具刺激性的赌博了, 自己的女人跟人跑了的呼延虎,赌性陡然大涨,不再规劝王双娃,高兴地与王双娃 对面坐下,让人发牌来赌,结果又是王双娃输。 王双娃输了,呼延虎是不意外的,他意外的是,王双娃把自己的女人输了后, 却还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好像他卸下一件负重很久的累赘似的。 呼延虎心有疑惑,就在王双娃给他打了便条后,还在镇子上请了王双娃一顿酒 ……这顿酒开始喝得很闷,呼延虎只管往酒杯倒,王双娃只管端起杯子喝,很快就 把王双娃喝高了。王双娃喝高了便大说酒话,拽了呼延虎的领口,愤恨呼延虎不是 人,打牌把他女人赢去了!他不服,贩牛贩羊要把他女人赎回来。他警告呼延虎, 不要伤害他女人。说他女人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漂亮得像云中的彩霞,像草地里 的鲜花……嘴里刚还夸着自己的女人,却歪下头来,又陡然地骂起自己的女人了。 王双娃骂他女人养汉!你说你养汉你养么,怎么就养到了自己家里,养起自己的骨 肉兄弟了! 王双娃还要骂的,呼延虎却已挥起了拳头,抡圆了,打在王双娃的腮帮上,把 说醉话的王双娃顿时打成了哑巴。 呼延虎不知他为啥拳打王双娃?是打他的窝囊吗? 呼延虎将心比心,觉得自己也是窝囊的。 因此,呼延虎没见过王双娃的女人,就先把王双娃的女人气恨上了。那样的女 人有什么好珍惜呢?事情偏是这么奇怪,呼延虎气恨着的女人,让他偶然地见识到 后,却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呼延虎越来越喜欢马红月了。他不仅透骨穿心地喜欢,而且言听计从,马红月 怎么说,他就说一不二地做……马红月说打牌不好,害人也害自己,呼延虎就不去 赌场打牌了;马红月说咱自己养群羊、养群牛,呼延虎就把他镇子上供游人租骑的 大马,卖出几匹,买了牛和羊,在北草地心劲十足地养起来了。从热心女人的魔爪 里,呼延虎把马红月蛮不讲理地救出来,让马红月住在了他的家里。马红月不知为 什么,昏昏迷迷地睡着,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她鼓不起精神,就那么病恹恹地在呼 延虎的炕上躺了很多日子……长久地躺着,马红月自己知道,她不是有病,她是心 累了,心里没有劲,就只有瘫睡在呼延虎的炕上,接受呼延虎的服侍……一个有孕 之身的女人,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是需要身边人的照顾和关爱的。马红月 是这样想了,有了身边人的照顾和关爱,怀孕的女人才会安心,甚而骄傲的。但这 个人必须是自己的男人,她听老辈人说,“日娃就得管娃”;她还听老辈人说, “生过娃才知道肚子疼”。这样的话,无意中钻进她的耳朵里时,她是排斥的,觉 得难听。现在想起来,才知那是真话,所谓“话丑理端”,讲的该是这个意思。男 人家可不能只顾了自己快活,而忘了管娃的责任。马红月怀有身孕,她还没有体会 到生产时的疼痛,但她已有了那样的准备,她不惧怕疼痛,痛得要命,也要把娃娃 生下来。 可是她的男人王双娃呢? 啊啊啊!王双娃死了! 昏睡着的马红月,很想男人王双娃能在她身边,服侍她、关爱她。 却不能。服侍她、关爱她的是和她肚子里娃娃毫不相干的呼延虎。 这个粗不拉拉的连自己女人都没恋住的男人,对马红月所表现的耐心,马红月 认真地想了,她和王双娃疯在一起那么些年,似乎都没体验到。 胡思乱想的马红月,觉得她的心像是一把滚动的豌豆,七零八落……她感到她 的心在变,差不多要把王双娃忘了。这让她吃惊,自己的男人怎么能忘了呢?是呼 延虎一日三餐、煎汤熬药对她的服侍和关爱吗?这是不好排除的,马红月是一个肉 身子,她欺骗得了自己的心,欺骗不了自己的肉身子……啊!心和肉身子原来是分 离的!这个发现让马红月在呼延虎的炕上睡不住了,她感到自己的精神养好了,就 从瘫睡的炕上爬了起来。 王双娃疑神疑鬼、无情无义,马红月凭什么要记着他,给他怀娃娃? 马红月仅仅这么一想,便心痛得哭了起来,泪流满面地从炕上爬起来后,要做 的头一件事,竟然是要去镇上的医院,把她肚子里的娃娃拿下来……她想了,她要 把自己的肚子腾出来,呼延虎想要,也好给他。 想着把自己给呼延虎,却不像呼延虎打牌把她赢下来那么简单。 马红月是一个人,一个独立的人。呼延虎打牌从王双娃手里赢下她,那是他俩 的事,与马红月屁不相干。法制社会了,马红月才不认他们的账呢。她不认,他们 谁能吃了她?但马红月自己想过了,想透了,那便是另一回事。她想她是仁至义尽 了,王双娃心眼小,把自己的命丢在北草地,她改嫁在这里,四时八节给他还能烧 一张纸。 马红月对得起王双娃了,她就还要对得起呼延虎,他那么肯听她的话,耐心地 服侍关爱她,不就是想要了她吗? 背着满身晚霞的呼延虎赶着牛羊回来了。拿定主意的马红月迎了上去。 灿烂的晚霞把呼延虎和他的一群牛羊涂染着,像是从北草地深处移动而来的群 雕,是那样的雄壮美丽!迎上来的马红月,眼神一时有些迷乱,不顾她刚从炕上爬 起来还很虚弱的身子,向着呼延虎跑了过去。她跑得踉踉跄跄、手舞足蹈,仿佛一 个迷乱的舞蹈者,在广袤的北草地,无拘无束地舞蹈着。呼延虎看见了向他舞蹈着 跑来的马红月,他的精神亦然为之一振,抛下他成群的牛羊,也向着马红月打马跑 来了。 呼延虎飞马跑到马红月身边时,跃起身子,从马背上飞跳下来,张开双臂,把 马红月便拥在怀里。 马红月享受着那样热烈的拥抱。她说:你陪我去镇子上,把我的身子腾出来。 呼延虎吃惊了。问:你不要娃娃了? 马红月说:腾出来给你怀呀。 呼延虎把马红月从他的怀里慢慢地推出来。说:这可不好。 马红月说:我看你那么爱娃娃。 呼延虎说:我爱娃娃,可也不能害娃娃呀。 马红月哭了。说:那你说我咋办呀? 呼延虎说:就把你肚里的娃娃生下来。 牛叫了,羊也叫了。一大群落在草地上的牛羊,这时都赶了上来,簇拥在呼延 虎和马红月身边,像是一团蠕动着的彩色的云,在北草地缓慢地移动着,走进了也 被晚霞染得红亮亮的独院子。呼延虎圈好了牛羊,仍然不让马红月插手家里的活儿, 他给马红月熬汤熬药、端吃端喝,服侍马红月在炕上睡了。马红月昏昏迷迷睡着的 日子,呼延虎都是陪着她睡的。他们睡在一起,睡得都很安静。这个晚上,马红月 不想安静了。她头一次把自己脱得光光的,一丝一线都不挂,钻在被窝里,等着呼 延虎忙罢院子里的活儿,上炕来和她一起疯了。马红月等着呼延虎,把她等得眼里 像着了火,终于等来了呼延虎,她把她着火的眼睛盯在呼延虎的身上,也想点燃他 的火。可她奇怪,呼延虎却凉冰冰没有燃烧起来。马红月就更进了一步,揭开半边 被子,露出她的半边身子。她鼓凸着的肚皮可真白呀!光溜溜像是一面织工绝佳的 绸布,就在这面绸布上,巍然耸着两坨乳峰,颤悠悠戳着呼延虎的眼睛……可以说, 马红月这个举动,就是明目张胆地挑逗了!马红月想要她的挑逗,激发呼延虎的。 但却没有,呼延虎捉住她揭起的被角,轻轻地又给她掖在了身子下。 呼延虎说:乖乖地给咱把娃娃怀好,生下来。 马红月说:生下来。 呼延虎伸了手,把马红月的头发摸了一下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