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穿着大裙子跑到了马路上。 贝贝跟在我后面不停地问:到底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我拼命地跑,只有没命地跑,好像才能压住心里的邪乎。 我想着老韩李彩云可能还在“莎菲”的地板上打哪。 我想,那些迷团原来是这样的啊。 妈呀,迎面还遇上了我的班主任李凰,她提着个包,好像要去哪儿上辅导课。 我这身大裙子,我都要疯了。 好在她在我们前面10米的地方,穿过了马路。 我看着她的瘦背影,突然很可怜她。 她知道她的学生像个侦探在盯梢别人家的色老公色老爸吗? 她知道她给我的全是正面教育,但我一眨眼变成了一个风纪小警察吗? 我和板寸头狂奔到第七街的路口,站住了脚。 我说,我长大以后,不想上班。 我说,这上班的事,怎么像暗战。 我说,反间计、美人计、孙子兵法都用进办公室啦。 我说,我们的爸妈上这样的班,真太惨啦。 板寸头贝贝一把掀下我的帽子,一把夺下我的眼镜,说,你别感叹人生了。 她说,快说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俩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说,那天晚上我们冲击的“露台门”可能是个局。 李彩云和黄峰局长下的局。 李彩云是黄局的人,你那老爹想策反李彩云这个妖怪,就想上她,然后将她像 暗哨一下打入黄局的深处。 但你那爹高估了自己。 他还以为他比大猩猩帅。 他还以为他可以给李彩云许诺。 他还以为他和李彩云玩暧昧已玩出了感情。 他没想到,李彩云凭什么不跟老大,去跟老二。 他没想到,李彩云凭什么不将计就计,为自己立个功,平时张红她们还和她争 得厉害哪。 所以,黄峰、李彩云下了反间计,那晚想制造“强奸未遂”的局,捏住你爸的 把柄。 司机陆虎就是他们设下的证人。 但那天晚上,被你我提前这一冲击,搅了他们的局。 我们不仅搅了这“强奸未遂”的局,还彻底改了李彩云和你爸在露台上鬼混的 性质,那是乱搞,不是“强奸未遂”。 板寸头看着我,目瞪口呆,她说,我发现你特适合搞情报,我发现你特可怕, 你才这么大就懂这些…… 板寸头说,我爸得感谢我救了他。 他虽然恨我把这事搞到网上去了,但从另一个角度讲,是我救了他。 他名声虽被咱败了,但他至少没被人搞进去。 所以,我们虽然蛮横了点,没搞清楚真相就制造了“艳照门”,但我们和他是 扯平的。 我发现好些路人在看着我。 妈呀,我忘了我还穿着裙子。 我一把拉下裙子,后面有拉链,挺费劲,在大街上,真的狗血。 板寸头可不管别人笑不笑我,她还在嘲笑她老爸活该。 她说,色字头上一把刀,瞧见了吧。 她说,韩喜秋啊韩喜秋,名声臭了,官没得当了,那些狐狸精也就不会睬你了, 我家就太平啦。 贝贝嘲笑完她爸,不知怎么转念一想,又不服气李彩云那个妖怪居然在玩她老 爸。 她对我说:你说得也不一定对,那个李彩云,我跟踪她有一阵了。 她未必不想粘我爸,她未必不想脚踩两条船,左右都傍,而我爸也未必真的被 她骗了,他也未必那么笨驴。 我跟踪他们,他们这阵还真的挺黏糊,她是他直接分管的下手,没准她才是黄 峰安插到他身边的人。 我爸如果不搞定她,就可能被搞。 所以必须搞她。 搞了她,她才真正是他的下手。 搞了她,才有安全感信任感。 你觉得恶心吧? 韩喜秋就是这么恶心。我也要吐了。 韩喜秋李彩云这两个大傻逼。 现在事儿一出,李彩云就装纯了。 轮到我目瞪口呆,听到云雾里去了。 我心想这板寸头妹妹比我想得有智商呀。 我说,妈妈呀,无论西风压倒东风还是东风压倒西风,还都是被逼的哪。 我说,太可怕了,你才多大啊,连这都懂,这不就是传说的潜规则吗。 她把那顶花边圆帽扣到我头上。 她对我吐了一下舌头,说,韩喜秋他别以为我不懂! 我们相视而笑,感觉像两个大人一样谈事儿。 我们这么说着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雷雨。 我们飞奔进前面的少年宫,外面大雨倾盆。 我抹着脸上的水。她说,你长大了可别当官。 设计局“艳照门”传遍全城,甚至传到全国去了。 老韩李彩云名声大噪。 好多人跑到设计局的大门口来认人啦。 他们站在门口,指指点点:是他吗,是她吗,到底是哪个啊? 大楼里,不少办公室的门都掩着。 我知道好多人躲在里面。 因为我听见了他们压着嗓子的笑声。 “咯咕咯咕”,他们在网上乐呢。 他们从门里出来时,像偷窥了什么,蔫坏地笑着哪。 我看不得他们这鸟样。 我还看见大猩猩挟个包,去外面开会,他哼着歌:“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 我靠,他居然会唱周杰伦。 他们的鸟样让我觉得自己很傻,仿佛被别人当了枪使。 我和板寸头虽出了李彩云韩喜秋的洋相,但妈的,被别人当了枪。 这让我郁闷。我想,老子不能这么就走,以后想着都会郁闷,老子还得在这儿 干下去,看你的戏。 我发现我的情绪莫名地被圈入了情境。 过道上的窗玻璃映着我倔强的、莫名其妙的脸。 老韩被上级部门找去谈话。 他拖着张驴脸回来,继续做他的副局长。 有一天,我在厕所间听见两个男的在蹲间里聊天。一个说,老韩这点事,搁现 在算啥,偷鸡摸狗的事现在哪管得过来,要不是这次搞到网上了让省委书记觉得低 俗了,连谈话都不会有。 我竖起耳朵。 我听见另一个说对啊对啊,这年头男女可以乱搞,但不可以被人恶搞,一旦被 恶搞了,这人看着就逗了,就再也装不了了,就边缘化的命了。 他说得像绕口令,还在里面放了个屁。 他们说,厉害厉害,老韩女儿厉害,上访不如上网,上网不如恶搞,厉害,新 生代厉害,手法完全不一样啦,防着点哦,现在的小孩谁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招啊。 不知哪个又放了一个屁。我捏鼻跳开。我想,小孩就在门外。 我飞奔出去。 他们这样“夸”我们,我心情略好。 说真的,我可没想过我和板寸头是恶搞。我一直以为我们正经八百、威风凛凛 呢。 板寸头贝贝也被人找去谈话。因为低俗。 找她的,是网络监管部门的人。 贝贝瞅着他们,说,我还以为你们是妇女儿童权益保护部门呢。 网管大叔就知道这不是好缠的小孩。 贝贝说,我还以为你们和我是一伙儿的呢。 我还以为我在维护社会正气呢。 我怎么就低俗了? 怎么就比我爸还低俗了? 她还当场抽了一根烟,让网管大叔差点结巴,让网管大姐差点泪崩,让她赶紧 回家了。 “抗击二奶网”迅速被蔽。 贝贝说,网管大叔问她照片是谁拍的,她可没说我的名字。 冲着她仗义的脸,我说,你也算个爷们儿。 李彩云嚷了几天“强奸未遂”,也没见有人宣布她到底是咋回事。 她就变成了一祥林嫂。 好多人都在笑她。 我看见她从大猩猩的房间里出来又进去,进去又出来,眼睛红红的,像个桃子。 我看见大猩猩这些天总是哼着这歌在走廊上走过:“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 我靠。晕死周杰伦。 板寸头贝贝是多么失望啊,因为她爸老韩虽被靠了边,但没被撤官。 她说,难道就这么没人才了吗?! 我看出来了,这妞确实情绪化还是个急性子。他爸又没被定性,干吗被撤? 但这妞居然说,定个罪还不容易,只要想定,想定就定。 听她说的,还想唱就唱呢。 她说,关键是,撤了他的权,莺莺燕燕就没人搭理他了,花花肠子才会像条狗 无奈地回家了。 她是多么痛恨没出现这一幕啊。 她是多么希望她爸像条丧家狗被她重新收留。 女的毕竟是女的,我想,就喜欢感情戏。 女的毕竟是女的。 李彩云坐在资料室里发呆。 她从总务处被突然调到了这儿。 我在资料室擦书架。 她像个影子一样,在书架间走动,叹气。 她长一声短一声,搞得我想撒腿就跑。 她不知道是我拍的照吧? 我擦完书架,顺便擦了一下她的桌子。 她感动了似的一把夺过我的抹布,说,哦,我来我来。 她盯着桌子,像对我说也像对空气说:我是被流放到这儿了,你懂吗? 我是被人搞进了,你懂吗? 你别听那些人说的那些鬼话。 那些男的,没一个好东西。 如果两个头儿,都要对你好,你又能怎么样? 你能做的只能是两边不得罪,但还是得罪了,我得罪谁了? 说我低俗,他们就高雅了? 屁! 她换岗到这儿,正寂寞,只要逮着个人,我估计她都会说这个。 我看着她像黑影子。她唉声叹气,像个窦娥。她说,爷们儿都去哪了,这年头 是不是没爷们儿了,女的总成了他妈的牺牲品。 我飞快地跑出来,心里怪怪的。 我想,我不该拍她的照片吗? 我心里怪怪的,我在可怜她了? 我想着大猩猩的装B 样,觉得她至少不装。 我承认我心里有点怪怪的,妈的,这是些什么怪人啊。 我想,我得撤了。 傍晚,板寸头贝贝来工人新村找我。 她还带过来一个小男孩。 那个小孩站在一对滑轮上,像个哪吒。 贝贝告诉我这是小豆,“我粉丝,自己找上门来认我姐的。” 她说,我们得帮小豆把他爹搞回家! 把他爹搞回家? 小男孩小豆,大头,瘦小,看着我,一声不吭。 我问板寸头贝贝,哪来的这么个粉丝。 她笑道,姐这两天家门口可热闹了!都来看悲情女了,同情的、声援的,出谋 划策的,送礼的,有个老太太还烙了个饼过来,让我一定要扛住。 我一听就来劲了,我说,真的假的? 她咯咯直乐,她说,哥,我红了,最火爆的是,还来了不少求助的,大人小孩 都有。 他们要我和他们一起抗击二奶、二爷。 他们要我提供经验。 他们要我出手,帮他们把爸把妈找回来。 他们看到我就像看到了同志。 还来了一家什么公司,要我当形象代言人。 劝了我整整一天,说这不仅是市场的需要,更是和谐社会的需要。 我说,妈妈呀,怎么就扯上和谐社会了呢? 他们说,家庭是社会的细胞啊,家庭和谐是社会的基础啊。 你的呐喊是狠狠地给社会德性的一个警钟啊。 我说,哥们儿,可惜网已被屏蔽了。 咱为了找妈找爸,怎么就被蔽了? …… 这妹挥着手势,气盖山河。 我拍了拍男孩小豆的肩,问贝贝:那么,这也是求助者喽? 小孩突然开腔:不,是一起抗击。 贝贝说,别人的事,我不想管,但这小孩,我帮了! 我问小豆,你几岁啦? 他说二年级。 他说,哥,你也帮我去捉我爸吗? OMG.他说,我爸是忘恩负义的家伙,他有小秘,他道德败坏自甘堕落吃苦不记 苦,我们受的罪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小脸涨得通红,他在我们面前滑了一圈, 像个小豆芽。 我说,谁教你的?是你妈吧。 他没答我的话。他给我们看他小胳膊上的乌青。他说,我每天在学校就害怕回 家,我总想他们是不是又打架了我怎么去救妈妈,他昨天还打了我,他为了那个女 人想我们死…… 他在我们面前飞快地滑动,像一个哪吒。 我们怎么帮他? 我说,他爸这德性,估计脸皮超厚,捉了也白捉,恶搞也白搞。 板寸头贝贝说,那我们找他领导去! 我说,这也太土了吧。 小豆说,找领导我爸也不怕。 贝贝说,你爸连领导都不怕?那他怕啥? 小豆说他妈早找过他爸的领导啦。但领导说这是他家的事,他们没法管的。 我说,也可能,领导自己家的事还管不过来呢。 贝贝说,屁,领导怎么可以不管? 贝贝比我倔,她说,那也得管!找领导,把这事搞大! 她坚持要去小豆他爸的领导家。 我们就去了。 我们找了半天,找到了,可领导家里没人。 我们就坐在楼下的花坛边等。 等着等着,我感觉自己像在做梦,小豆靠在我的身上在不断地打呵欠。我想我 们是不是在做全世界最荒唐的事。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那个领导回来了,眼镜男,除了有酒气,看着不太讨厌。 我们拥上去对他说话。 开始时他笑着,后来他有点搞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就瞅着我们说,慢慢说,小 朋友。 他说,这是家事啊,孩子他妈也来说过了,我们可以做小蔡的工作,但,领导 对这种事不可能介入太深。 否则不就回到以前计划经济去了? 人的观念变啦,工作之外,人是社会的人,单位不可能再深入灵魂深处一闪念 了。 我这么说,你们懂吗?否则,人的自由空间没了。 你们还小,以后会懂。 我说,那也不能看着丑恶现象不管呀。 他说,这谈不上什么丑恶现象,这是个人生活的事,很复杂。 你们小朋友不懂,不要管大人的事了,快回家吧。 单位的概念变了,包办包管的时代过去了。 否则,也是倒退。 我们被他打发回来。 虽然我原本就觉得找领导很土,虽然我原本就没指望他妈的什么领导,但这 “眼镜男”文质彬彬、啥事都是他有理的样子,让我不忿。 我气了一整夜。因为没说赢他。 当一个人说不过另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心里很憋。 我决定第二天继续找他论理。 这事没完,辩个没完。 第二天晚上十一点,我们又去了。我们敲他家的门。 他在里面问,谁啊? 我们说,小豆的爸爸现在还没回家,你是他的领导,我们只有向你来要人了。 他把门拉开一条缝,向外笑道,怎么又向我要人了?我昨天不是说清楚了,这 是家事啊,现在这社会,以组织的名义去教训手下的私生活是一个笑话了,也没人 这么做了。 我说,得得得,我知道你认为这是进步,但我们的爸都变花了,也是进步吗? 他看着我摇头说,小朋友,根子是在社会啊,有些事不是一个单位的事,不是 孤立的事,有些事现在这么看那么看都有它的原因,只是你们不懂,现在的价值观 不是那么绝对了,只是你们还小,现在和你们说不清,你们就看主流吧。 我说,反正你们全是理由,全是正确答案,但凭什么要我们小孩来买单? 他看着我说,怎么要你买单了? 我把小豆推到他面前说,他不就在买单了?! 他嘟哝,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小蔡又不是毛毛头了,要我盯着看着。他说,唉, 怎么和你们这些小孩说呢,你们应该快快乐乐的,大人的事不是你们管的。 怎么不要我们管?不是还怪90后啥都不管吗,我们不是共产主义接班人吗? 他说,你怎么有点胡搅蛮缠,你得看主流,快回家吧,家长会急的。 贝贝被搁在一边好久了,估计被他侃晕了,现在她终于开说,居然十分文艺: 家?家一片破碎了,回去干吗? “眼镜男”叹了一口气,把门合上。他在里面说,这是个别现象,你们怎么能 不看主流哪?你们小小年纪,需要调整价值观。 我们看着合拢的门,又被他打发回来。 郁闷。这“眼镜男”满嘴“价值观”,绕得晕翻天。 得搬个救兵来。 第二天一早,我去了政治老师高老头家。 高老头正在家写东西,桌上摊了一堆原著。 他以为我来看他,很高兴,因为平时同学都嫌他古板,和他走近的不多。 高老头听了我说的事,比我还生气。 他说,这领导怎么这样说话。犬儒主义,道德虚无论,不作为论、荣辱观…… 他说呀说呀。说得我决定用核心价值观今夜去叫门。 我们这次是深夜1 点去的。 “眼镜男”穿着睡衣,没戴眼镜,拉开了一道门缝。他说,怎么,小朋友你们 又来向我讨爹了? 我说,我们不要爹了,但我们想了解一下你们企业是怎么进行核心价值观教育 的? 你们还搞不搞这样的教育? 你背得出“八荣八耻”吗? 第八荣第八耻是什么吗? 我们中小学生都是要考的。 你们别不是只要求我们学,而你们装装就行? …… 他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说,小朋友,我给你们一个忠告,这些都是大人的 事,你们不要管这些闲事了,这些和你们没关系。 板寸头问他,怎么没关系?!关系到小豆爸,关系到我们家长,甚至关系到和 谐社会,因为家庭是社会的细胞! 而这疲惫的叔叔,有点乱了,他说,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小豆他爸又不是 小孩子,我哪盯得住,即使是我儿子,我也盯不住哪。 他没听我们给他的回答,就很生气地把门给碰上了。 找领导一定是会上瘾的。 会让人变得不依不饶。 这估计接近上访。 接下来,连着三天深夜1 点,我和贝贝都去“眼镜男”家上访。 思想工作轮盘大战。 我想,我是不是疯了,这样发展下去,到大学的时候,我一定能参加大学生辩 论赛了。 那悲惨的叔叔在门里说,和我有什么关系,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说,告诉你吧,你是他的领导呀,而我们是小孩,小孩找大人保护妇女儿童 权益,当然和你有关系。 他在门里说他手下几千号人,难道他们在外面胡来都得找他? 我们蛮横地说,完全正确,因为你们没管好呀。 他说,我们怎么没管好了?你们两个屁孩倒是说说。 我说,十几年前这世界交给你们掌控的时候,人还好好的,但你们管了十几年 后,我们的爸都变这样了,你们是怎么管的? 你们是怎么管的? 你们没管好,你们就没想过最后要我们来买单吗? 不,你们得买单! 他在里面一声不响。我想他会不会睡过去了。 结果,我听到他老婆在修理他:你再不处理、再不做那个小蔡的思想工作,老 娘都看不下去了! “眼镜男”在里面说,好啦,好啦,好啦,小朋友,明天叔叔去做思想教育工 作,以组织的名义,再不行,就警告他降薪,永没提拔机会。 贝贝说,那好,咱谢啦。 小豆的爸爸小蔡回家了。他说对不起小豆和这个家。 对此结果,政治高老头闻讯抚掌而笑。 他说,看见了吧,看见了吧,不是做思想工作没用,而是一任任头儿都不在做, 在混。 他给了我肩膀一拳,夸我学以致用没学会混。 我虽然也得意,但觉得他样子太迂。 没想到,他却挺神秘地告诉我,他在电台开节目了,他们来请的,道德夜话, 专门在深夜骂人。或与听众对骂。 他已经骂了一个星期了,他发现好多人都希望被骂。 他说,他骂得很爽,而他们需要被骂。 晚上,我听了一下电台,半夜12点,高老头登场,接热线,开骂。 他像一个唐僧,空降而来。打电话的都叫他“电波怒汉”。 小豆滑着滑轮来看我,他说,哥,我爸回来了。 我逗他:那么说,咱胜利了。 他说,但我得看着他…… 他绕着我滑了一圈又一圈。他高兴着哪。 我看着这小豆芽,心里突然有点怪怪的难过。 我17岁了,我知道我最近常常昂扬又常常不爽,像个疯子。 小豆从我身边滑过去了,回头向我招手,像个哪吒。 我冲他喊,这事被我们办成了,说明少年必胜。 少年必胜。 我们站在街边、小巷口、餐厅、娱乐场门外和城市许多个角落里,对自己说, 必胜。 我说的“我们”,指的是我和板寸头贝贝,以及她那些不知从哪来的粉丝们。 那些粉丝,其实大多是和我们一样的小孩。 小孩有小孩的结识方式和信息通道。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反正闻讯来了好多 小孩。我们像雪球一样悄悄聚集。想想真他妈的疯狂,这年头,许多人的家是不是 都快成碎片了? 要不哪来这么多憋闷的小孩? 所以,你千万别以为你家的小孩啥都不懂。你别以为他不懂你们他妈的都在装。 当然,也可能你们知道,但来不及顾了。那好吧,就让我们像一股潜流,跟着你们 的背后吧。 我们相互报信,跟踪那些爸妈、大人和谎言,以及他妈的那个家的脆弱走向。 我跟着他们跑来跑去,无法遏制。 我想,我们是不是在做全世界最疯狂的事? 我想,是不是因为我在心里恨我那个爸? 有时我们搅局一场,有时我们空忙一把。有时他们发现我们跟在他们后面差点 崩溃了。而有时,我们把自己吓了一跳——因为,“捉奸”这真是扇奇怪的窗。我 们撩起窗帘的一角,原本只想看着点他们,但没想到,看出去,还真吓了一跳,因 为不光看到了他们在“儿童不宜”,还看到了他们啥都在交换哪。 有一天我们看见一个胖家伙在歌厅把俩小妞往李毛毛他爸怀里推,还塞给他爸 一个黑包,那丢人现眼东歪西倒的爸后来从黑包里掏出一沓钱,(原来是一大包钱 哪),像个玩疯了的小孩敲着小妞的脸,说“砸死你,砸死你,你是我的了”,而 那胖家伙则撒娇似的搂着李毛毛他爸的腰说,“那块地是我的了”。 李毛毛和我把眼睛贴着包厢的门缝上。 李毛毛推门冲了进去,他说,屁,是我的。 他扑过去,一把从他爸手里攥过那沓钱。他爸都傻眼了。 那喝多了的胖子叫,抢钱啦,抢钱啦。扑过来,没想到被麦线绊了一下,摔在 地上。 李毛毛把钱往天上一丢,人民币像下雪一样飘起来。他爸就站起来想抓住他。 他们就在人民币里窜来窜去。 服务生进来冲着我们喊,“怎么这里混进了小鬼?” 他们把我和李毛毛拎起来,往门外推。 李毛毛一路蹬脚,说,我爸是李锋,李锋是我爸。 我听到了走廊里有人在笑,“可你爸不是李刚。” 我们被推到了娱乐城的大门外。那个服务生拍着我的肩说,去别的地方玩吧, 这里不给看的。 他冲我们笑,他说,你们过几年再来玩吧。 我拍了拍衣服上蹭的墙壁粉,劝李毛毛回家。 我说,这服务生说得没错。这里的事还真不给看。 因为连我都看懂了,他们在换哪,金钱权力资源什么的。他们一边换一边乐着 哪,比我们还像小孩。所以我说,真他妈的疯癫。 我们在行动。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小孩都像我们一样疯狂。 贝贝粉丝之一、女孩朱南菊她妈的相好——市委秘书长李成功的女儿(这说起 来有点绕,不是吗),就相当不一样。 原本我们想发展她,让她成为朱南菊的同盟军。 我们打听到这女孩是商大的学生。 我们去了商大。 我们找到那个女孩时,已经晚上九点。 那女孩站在宿舍楼下,吃惊地看着我们。我们说,姐姐,谈谈好吗? 她说,你们是谁啊? 我指着南菊说,我们是她的朋友,而她家人是你家人的朋友。 她笑了,说,这么神秘呀,什么事? 板寸头贝贝把她拉到宿舍前的排球场上,晚上的排球场上空空荡荡。一个大月 亮升在空中。 我们让南菊说。 南菊说,你爸有外遇了,外遇是我妈。 那女孩盯着南菊,仰脸对着那个月亮,轻轻地说,哦。 她环视我们,说,你们找我就为这事啊?其实这事我早知道了。 她说,我不知道你妈是谁,但我爸有小三这我早知道了,听说他有好几个呢, 我不知道哪个是你妈。 她轻描淡写的样子,让我们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也可能人到大学生了,就这样 了。 她说,我从来不管我爸的事,再说我爸的事也与我无关呀。她转身就想走。 南菊气愤哪,她拉住她,说,你怎么可以不管?你怎么可以不告诉你妈?你们 是受害者哪。 那女孩眼里全是讥笑。她说,我怎么知道我妈不知道呢,如果她不想让人知道 她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她呢? 她说,你们这些小同学,别管大人的事了。我就从来不管他们的事,因为管不 了。管不了只会让自己心烦。只会更糟。 我不管我爸的事,还因为我爱我爸爸。为什么?因为他宠我呀,他最宠我,他 对我好,这就够了,还想怎么样? 对,他哪怕有再多的情人,老婆也只有我妈一个,情人两三年说不要就不要了, 但老婆他放不了手。所以说,他对我妈也是好的。他不会让她吃亏的。除此之外, 他在外面怎么样,那是他的需要。你掺和进去只会让自己心情更糟。 得功利点,小同学,一个事你如果管不了,那么最好就是装不知道。世上有这 么多事,你哪管得了,先疼自己吧。 先疼自己吧,人不能要得太多,否则一辈子不开心。 她笑着,转身往宿舍方向走。把我们晾在后面,傻半天。 这么个大月亮下面,球场上空空荡荡。她特自私,但好像也没错。因为你毕竟 是个孩子,还能怎么样呢? 没想到她走了几步又走回来,她搭着南菊的肩膀说,别以为你妈不知道你在想 啥,别以为你爸不知道你妈在干啥,和我爸好的人都是想往上走的,我想起来了, 你妈是谁了,不是说你爸最近提成厅级了,这是你妈的功劳吗?他们想做什么,他 们到底在干什么,只有他们知道,他们是成年人了你拦也拦不了,这就是生存,生 存可能真的恶劣,别管他们的事。 她对着我们笑着,月光下,像冷静的天使,她说,就管花他们的钱! 她说,狠狠地花他们的钱吧,如果你不花,那些钱就会被他的小秘、相好花去 了。 她把手指压在嘴唇上说,嘘,这是我的心得。 那天晚上,迎着月亮,我从商大回来的路上,对她又鄙视又服帖。 我被她的左勾拳右勾拳打得脑子里嗡嗡作响。 奶奶的,等我们也像她一样酷的时候,可能就说明我们也长大了,独立了,够 狠了。 我在单位的过道里擦楼梯扶手。许多人在我身后走来走去。 彭姨给我打来电话,问我怎么样了,还好吗? 我心想,这些天我和那些小孩在忙活,把她的事给忘了。 我说,没有异象,情况正常。 彭姨说,很好,“艳照门”对老黄他们单位是一个警示,这事虽然争议,但有 威慑力,干得漂亮。 手机差点从我手里掉到地下,我心想,难道她知道是我们干的? 她说,网络在起纪委的作用了!这是新形势下的新课题,值得我们妇联工作好 好学习。 我支吾表示,我也要研究网络。 她说,好啊好啊,姨建议你以后学计算机。 她温和的语气,让我觉得对不起她的托付。 于是,一个上午我都绕着大猩猩黄峰的办公室在干活。 我擦他办公室旁边过道的栏杆。 我擦完栏杆,擦他门前的地板。 擦完地板,擦他的门板。 当我哼吱哼吱擦门板的时候,他突然开门出来,说,你在干啥? 我说,擦门板。 他说,这孩子,我已经注意你几天了。 我愣了。 他冲我笑,说,这么勤快的小伙,别说是临时工,就是这局里的好些正式员工 也比不上你的工作态度。 他站在走廊上,大声地夸我。 他对旁边几个办公室探出头来看的人说,下午局工作会议,让这小孩参加,我 要让大家学习他! 我下午参加了他们的会议。 会上讲的东西我不懂。我只懂表扬我的那部分。 黄峰让我站起来,走到讲台前。他指着我,说,这么个小孩,他是给我们上了 一课,敬业的课,职业精神的课…… 我脸红耳赤,因为我成了他们的榜样。 有表扬自然就有批评。这我懂。 接下来,黄峰开始不点名批评几位员工。他说,有同志,高学历,清高,但这 儿不是学校了,你自命清高难道别人就天生低俗的命,工作没有高低之分,职业精 神,每个人都得有职业精神,这是职场的规则,你小姐脾气,但世界并不由你的性 子决定,我想问你,你工作有没有进展…… 大猩猩的口才很好,他说得满脸汗水闪光。 我看见漂亮姐研究生陈朵朵合上笔记本,起身,飘了出去。 她身材高挑,长发,走路有点扭,好些人扭头在看她。 这个会议还重新调整了一下工作岗位。 我听不太懂那些岗位是干吗的。 我只听到漂亮姐姐陈朵朵被派到了新成立的公关部。 我还听到公关部将配合业务部门运作一个项目,好像是参加一个竞标。黄峰说, 一定要拿下来。 他说,搞一个研讨会,把专家约过来,招待好,玩好,喝好,多听取意见,一 定要搞定。 他说,接待工作人手不够的话,喏,这个临时工小伙儿也去帮忙。 他指着我。 于是我去了公关部帮忙。 研讨会下周就开,专家七位。但主要的好像只有一位,接待工作主要围绕他的 要求。 我帮他们发邮件,打电话,寄邀请信,联系酒店,跑腿。 对这些事,我很新鲜。 我在忙着这些的时候,漂亮姐陈朵朵走过来,把一张纸条放在我的桌上。 她说,这几个度假村,帮姐联系一下,李专家喜好钓鱼。 她拍了拍我的脑袋,说,你不是思想好嘛,那就多做点吧。 我脸红了。她见我难堪的样子,就抿嘴而笑:小男孩,这么老实啊,姐是逗你 呢。 我转了两趟车去郊外,帮陈朵朵去看了“凯歌”农家乐。 我满头大汗地回来,看见她捧着本书在看。 她从桌上递给我一张纸巾,说,辛苦了,小男孩,歇会吧。 我说,你在学啥? 她说,《杜拉拉升职记》。 我想逗逗她开心,说,你想升职啦?翠萍姨他们都说你有戏。 去。她笑,好坏的小孩。 她把书丢在了一边,嘟哝,要升职干吗,混着呗。 我说,那你还看这书? 她说,没事随便翻呗,很傻丫的书。 她扔了一颗话梅给我,说,如果这杜拉拉也叫励志,那咱每天可以算是战斗。 她电话铃响了。是大猩猩黄峰叫她过去一趟。 中午在食堂,我吃馒头,打了一个免费的汤。 朵朵端着饭菜走过来,坐在我的边上,她说,你就吃这点? 我心想,我在这儿打工,挣这点钱,当然不能吃掉,设计局食堂饭菜不便宜, 正式员工每餐是有补贴的,我没有。 我说,我爱吃馒头。 她说,今天有红烧肉,姐去给你买。 她就去买了一份。她看着我吃。 她安慰我,说我现在是最没钱的阶段,以后会有钱的。 她说,姐读书的时候,也没钱,吃饭的时候,就对同学说我减肥。 她冲着我笑。像个大美妞。我知道她好心。我发觉,她看着小资其实挺直,像 我们工人新村的女孩,工人的女儿。 她说,没错,我是化工厂的子弟,你怎么就看出来我是厂区的? 我说不了。 她笑道,工人家的小孩,一眼就能瞅得出来,好,吃吧,吃吧,咱有阶级感情。 我成了陈朵朵的跑腿和跟班。 她其实很好心,虽然有点怪。 她书读得多,说话有时带着奇怪的调调。 但,我喜欢她的调调。 我还喜欢她坐着那儿出神的样子。 她在想什么呢? 她噙着一缕头发,盯着电脑,从侧面看过去,有点忧愁。 我知道她不开心。 而当她发现我在注意她时,就对我做一个开枪的动作,好像大大咧咧,看透了 你的样子。 转眼,研讨会就要开了,她和司机去机场接客人。 她把那些专家一个个陪进金豪大酒店。 我在酒店大堂,接他们的行李。 主嘉宾李专家的航班延误了。我在大堂等到傍晚,才看见朵朵和一个六十来岁 的老先生一起进来了。 那个著名专家,对投标项目有决定性评审权的著名专家,高鼻子,头发一丝不 苟。 我看着他们进来,但我发现他们看上去好像哪里有点怪。 我奔过去,我才恍悟过来:按理是朵朵搀引着专家,但现在的情形是专家扶着 朵朵的腰。 她像个客人。而他像个接待。 她走路有点扭。所以他们逶迤而来。 我连忙从司机那里接过专家的行李箱,带他们去18楼。 我和朵朵把老先生安顿好,准备走的时候,他对朵朵说,姑娘,等一下,我们 聊一下明天的行程。 他对我说,小朋友,要不你先走。 我就先出来了。我在门外等朵朵。 我才等了一小会,就看见朵朵突然开门出来,冲着走廊喊,服务员,服务员。 她看见我还在门外,大声说,小弟,李老师要一杯热龙井茶。 她向我挤眼睛。我不太明白。 我说,房间里有电热壶,可以自己烧的。 她大声说,小弟,你去要一下,马上过来。 我赶紧去楼层服务间要水。她虚掩上门。 我回来的时候,推开门,看见那李专家正在夸朵朵的裙子漂亮呢。 他拎着她的裙角,说,好漂亮好漂亮。就提上来。 朵朵用手去护裙,一边站起来,一边别扭地笑着,说,李老师,我得走了,李 老师,明天我给你老婆去买一条。 李专家有点不依不饶。 人品大爆发。我已经看出来了那老头也是个花货。 事实上从大堂一路上来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他挽着朵朵腰的手像极了大猩 猩伸进吴丽娜衣服里的猥琐爪子。 事实上,他拉着朵朵不让走,要谈事儿的鸟样,我就看出来了,他是个花老头。 我急中生智,拿着杯子迎过去。 故意碰到了他的肩。 杯子的水洒了出来,他哟地叫起来。 滚水哪。 正烫到他的裤子上。 他捂着裆部跳起来。 我们说,换一条换一条。 朵朵手忙脚乱地从衣柜里拿出一条浴袍,丢给他。 我拉起朵朵就跑。 我和朵朵跑到街上。周末大街上人来人往。 我一路笑,而朵朵一路痛骂老流氓。 但我没想到,她说她骂的不是李专家。 而是更流氓的家伙。 朵朵告诉我李专家虽也流氓,但那是“行规”,现在不少单位搞投标、搞项目, 都在搞这一套,搞到后来,有人就以为每家邀请单位都有这个安排。 她说,“这老不正经的还以为姐是干这个的。” 原来如此啊。 街边霓虹闪耀。她拍了一下我的头,她说:但姐不是那道菜! 她说,想让姐做那道菜没门! 她说,顺者昌逆者亡,你以为你是谁,不就是混口饭吃吃吗? 我说,你是说黄峰局长吗? 她说,一个个正人君子的模样,心里比谁都阴暗! 她说,他还以为单位的钱就是他的钱,单位的女人就是他的女人,狗屁。 风吹起朵朵的头发,街头的霓虹下,她像一个愤怒的天使。这样状态的女孩回 家显然需要人陪。我懂。我骑车带她回她的宿舍。她坐在后座,我不知她在想啥。 我一路蹬车,掠过嘈杂的街边,我飞快地骑,谁会知道我们的怒火迷茫。 第二天研讨会,李专家没出席,他躺在床上,说腿被烫了。 大猩猩的脸黑啊,比旧社会还黑。 上午的研讨一结束,他就把朵朵和我,以及公关部的人叫去训了一场。 他说,这事,是怎么回事? 这样的情况,甚至不如不请他来? 甚至比不请还糟。 有的员工,又娇滴滴了,你有什么好娇的? 你不愿干,愿干的多的是。 门外等着进来的,多了去了,每天我回绝掉多少人。 你纯啊,要纯的就别上班了。 告诉你,这社会就这样,搞点项目养活你们不容易。 搞不下来,扣钱扣奖金。 不是没给你机会,而是机会来了,你没有干劲,搞不定。 你搞不定,等待立功的人多了去了。 …… 谁都知道大猩猩在说谁。 中午休息的时候,我在金豪大酒店没找到朵朵。 她去哪儿了呢? 我一个人回设计局,取下午会议要分发的材料。 单位离酒店很近。我拿了材料,往楼下走的时候,突然想起,她会不会在露台 上。最近这阵子中午的时候她常在那儿看书。 我拎着材料,上去了。 果然,她坐在那头的栏杆边。 我叫了她一声。 她回过头对我笑。她说,你也回来了? 阳光下,她眼睛眯着,还向我做了个媚眼。但我看得出她刚刚哭过。 我说,李专家没事了,我刚去给他送茶,已经道歉了,他说我是小孩,算啦。 她眯眼对我笑,她知道我在安慰她,她说,随他去,那个老不死,下午的会, 我不想去了。 她若无其事地看着对面的楼,我看见一股倔气从她的头发里升起来。她像我们 工人新村的女孩一样倔。 我说,你不去可能不行吧。 她说,这活姐不想干了。 她眼圈突然红了,她说,这活是有人要我好看才让我干的,那鸟人是想给我点 小鞋尝尝,才让我去做公关,这不是派活,是使坏,所以我没法干了。 她说,那下流坯,平时动手动脚,我已经够忍了,那下流坯还以为单位的女人 都是他的女人,狗屁,我不让他得逞,他就这么使坏,流氓! 我懂她在说啥。她眼圈红着的样子,让我难受。我不知怎么做思想工作。高老 头教我的那一套对女孩肯定不行。 我突然说,那么你找个男朋友,暴揍他们一顿! 她瞅着手里的书,可能没听见我在说啥。 我说,你干吗不找个男朋友? 她抬头冲我笑。她逗我,呵,小男孩,你不就是我的男朋友吗? 下午在会场,我还是看到了朵朵。 翠萍、朵朵,一边一个,扶着那个叉腿走路的李专家出现在会场上。 设计局的员工和各界来宾,集体鼓掌。 我注意到朵朵脸色灰白,和翠萍笑容可掬的样子比,像南极和北极。 黄峰局长说,著名的李专家受伤了,但他带病参加会议,这是对我局的鼓舞。 全场掌声雷动。 研讨会开到一半,人事处的老黑让我去招呼朵朵过来一下。 我把坐在角落里的朵朵叫过来。 老黑对朵朵说,黄局长交代了,等中场休息时,你先陪李专家回房间休息,他 受伤了嘛。 他对朵朵说,李专家喜欢文学,咱这单位也就你学文学了,你陪老先生聊聊天, 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呆在房里。 他压低嗓门说,黄局长批评是重了一点,但其实他是看好你的,你这次不能毛 手毛脚了。 他说,咱这单位,年轻一点的、样子登样的女孩,也就你了,接待工作嘛,总 不能让我这老头去陪。 朵朵瞅了一眼站在一边的我,问老黑,我带上这小孩行不行? 老黑点头。 我和朵朵等在会议间的门外,中场休息时间快到了。 我问朵朵,你说下午不来,怎么又来了? 她看着窗外说,翠萍把我架来的。 她说,翠萍是来立功的。 中场休息,我和朵朵把李专家送进了房间。 朵朵拿着翠萍她们早准备好的《文化苦旅》等等一堆书,开聊。 李专家看着这么个大美妞,笑得眼睛都眯了。他说话倒是挺逗,不恶心的时候, 还有点可爱。他说他的故事,他的初恋,他的路。 但他不恶心的时间可不多,他轻抚着朵朵的手,说要听朵朵谈谈人生。 他们谈人生的时候,翠萍突然出现在门口,叫我跑个腿,去药房为李专家买点 烫伤药膏。 我去了。药店其实就在酒店楼下。 我拿着药上来的时候,发现朵朵已经坐在酒店大堂里了。 我说,你们不聊了? 她瞟了我一眼,说,他没打算聊天。 她讥讽地笑着。 我知道她说的是啥。 我逗她:那你又摔袖而去了? 她居然咯咯咯大笑,她说,没事,翠萍进去了。 我赶紧拿着药膏上楼。翠萍果然在李专家的房间里,在给他按摩哪。 我从没听说她还会按摩。 李专家趴在桌上,被按得扭来扭去,咯咯直乐。 翠萍谦虚说自己老了,手劲差点了。李专家就说对对对,得给他派个女孩来, 谈谈天谈谈人生。 他仰起脖子,说他喜欢和女孩子聊聊,谈谈,坐坐。 真奶奶的丢脸。 翠萍向我挤眼睛,说,好好好,去安排,马上。 我放下药,出来。翠萍也出来了,她可没顾上我,而是一个箭步杀到了走廊那 头,开始打电话。 我听见她在说:老方啊,你不是在艺术传媒大学有哥们儿吗?帮我找个女孩过 来。 她说,我知道学校里是有女孩做这个的。 她说,帮我找个懂事一点的,做这个的女孩来救个场。 二十分钟后,那个女孩来了。 真妈的高速。 那个女孩穿着粉色的裙子,扎着麻花辫,我想,她真是做那个的吗?和我们家 前面的巷子里的比,是天上人间。 翠萍往她怀里塞了一个信封。估计是钱。 翠萍把她送给了李专家的房间之后,就杀回来,直奔黄局、老黑那儿。 奶奶的,她真的像是立功了。 我听见翠萍姨在对人事处长老黑说,工作需要,钱我先垫了,你得给我报销。 翠萍还说:黑处,下次单位招聘,得多招一些美女,这是工作需要。 如果招不到,我们应该去外面聘兼职的,这是工作需要。 党组会应该讨论这事。 特别是像我们这种单位,男员工为主,年轻美女少的,我建议去外面聘一批 “临时性人员”,随时可用,因为我们自己没这样的人才,这点很要紧。 翠萍叽里呱啦,极品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