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欢乐料理好娘的后事,媳妇王俭就说也想来城里。 现在,天也入冬了,地里也没有农活了,她一个人在家也闷得慌。欢乐就答应 了下来。两个人一起来到了医院。 可上班的第一天,就出了麻烦事。欢乐刚走到太平间,就见几个戴着孝的人围 着老王。老王也在太平间,比欢乐早来了几年,两个人轮着班。欢乐心想,这人都 到这里来了还能发生什么事,总不能诈尸了不成。当他走近时,见一个人正拉着老 王推搡。他就说:“这是干什么?打起人来了?” 这时,一个人就问欢乐:“你是干什么的?”欢乐看这人还怪横,就说:“我 就是管这太平间的!”两个人便把他围住:“好!这事不是他就是你干的。”欢乐 急了,就正色说:“什么事啊?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 那人把他推了一下,欢乐拐着腿,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时,就有人 说:“我们人都死了,你们还偷他身上的钱,你们还有点人味吗?”欢乐这时才明 白,死的这个人肯定是车祸或什么原因暴死,有可能身上装着钱。以前,听说老王 也干过这样的事,可自己从来没有干过。他一手扶地站了起来,然后说:“你们不 要胡来,我们干的可都是看死人的活,这是积德的事。我今天刚在老家给老娘发过 丧回来上班,碰了我,你就不怕再晦气?” 人们一听,他是刚回来上班,就又去围老王。欢乐走出人群,就给保卫科桑田 科长打电话。 人被带到保卫科了。欢乐点着一支烟,叹着气想,这真是邪了门了,刚回来就 遇上这倒霉的事。晚上回家,媳妇做好饭,欢乐也没吃几口,便躺下来休息了。这 些天他确实累了。媳妇是第一次在这小床上睡,翻来倒去地睡不着,欢乐也睡不沉, 骂了句,你诈尸呀。快到天亮了,才沉沉地睡去。 老王被那人一闹,也请假了。欢乐说不出什么,自己请假一个多月了,也该老 王休息几天了。他一个人就守着太平间。娘走后,欢乐也丢了魂一样,无着无落, 没有精神。 这天,他正在那儿打盹,一个人进来了。他一看,是东庄的二傻子。二傻子一 点也不傻,在乡下叫傻子的人往往特别精明。他来找欢乐原来是因为他媳妇动了阑 尾手术,都花七千多了,医生还一天一筐地开药,而且这些药还都是农合不能报销 的。他是想让欢乐给医生说说,少开点药。欢乐问了病床的医生,就说:“你先去 吧,我一会儿给你找人说说。” 二傻子走后,欢乐锁了铁门,就回到自己住处,他是想拎一篮子鸡蛋去看一下。 因为,以前他与二傻子一起在上海工地上时,二傻子是帮过他的。可他到了住的小 屋前,却找不到了钥匙,敲门,媳妇也不在。他在心里骂道,这个破娘儿们,这会 儿又到哪里去了?他便在医院里找。 走了几步,见大门口聚了一片人,他想可能又是出什么事了,兴许在那里看热 闹呢。走过去一听,果真是一片人在大闹,原来早上这家人刚出生的小孩被一个穿 白大褂的护士抱走了。他听说,医院前些年也发生过产房里的孩子被偷走的事。这 种医闹的事,这两年欢乐看多了,一点也不稀奇,他就转着圈地找媳妇王俭。可找 了半天,还是不见她的影子。他就离开人群,向门诊那里溜达。进了门诊大厅,他 一眼就看到王俭在专家窗口排队呢。他急拐着腿走过去,一把抓住王俭的胳膊往外 拉。 出了大厅,欢乐厉声说:“你排队干啥?” 王俭不理他的话,而是问:“你找我弄啥?”欢乐说:“找你开门,我钥匙忘 了拿了!你排队干啥?” 王俭就不再理他,一个人径直朝住的方向走。欢乐腿拐着走得慢,王俭开了门, 坐在床沿上,他才进来。“你排队弄啥哩?”欢乐又问。 王俭不耐烦地说:“那是排钱!排个号,能卖十五到二十块钱呢!”欢乐一时 愣了,他回过神来才明白,原来媳妇去倒弄号了。 这事,他原来回去时给媳妇说过,没想到她真有记性,刚来几天就倒弄上了。 欢乐觉得这不应该是她干的事,赚病人的钱,心不安。就大声骂:“你个破娘儿们, 以后不许再干那事,再去我打断你的腿!”王俭也不示弱地说:“我一个大活人天 天窝在这屋里挺尸啊,你给我找个工作啊!” 欢乐想想,她说的也是,便没说什么,拎着一篮子鸡蛋出了门。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靠医院就得吃医院,这个理,欢乐比媳妇王俭 还明白,只是他有他的原则。不该挣的钱,绊着脚,他都不会看一眼。欢乐认为老 王靠太平间吃死人的钱不地道,人家都死了,还把人家身上的钱搜个精光,不给人 家留一点上路钱,缺德。他欢乐有自己的道儿,平时四邻八乡的人来找他看病带的 土产、稀罕物,他能送人就送人,不能送人的他就留下。由于他常帮医生护士修个 水管下水道什么的,医生护士也帮衬他。哪个病房有可回收的花篮什么的,都让欢 乐去收。他收后,晚上再卖给医院门口的鲜花店,有时一个也能卖十块八块的。医 院这东西多,有时一天能收十几个,这散银子就够他抽烟喝小酒的了。 今年春节的时候,欢乐又干起倒腾购物卡的事来。这事应该说是被逼着干起来 的。那天,妇产科护士姚红碰到他说:“欢乐叔,我这儿有几张商之都的卡,也没 啥东西买,你看你可能去哪里给我换点钱来?”欢乐从来没干过这事,也不知道如 何办,就摇头。姚红又说:“你呀就到超市门口,看人家要付款了,就问他想不想 省点钱,你用卡给他付,你给他付一百,让他给你九十。这样的事很多,你去试试!” 欢乐明白过来,就接过卡,说:“那我试试。” 第二天老王值班,欢乐就来到了商之都里面。他在那儿站了个把小时,见真有 人像姚红说的那样在那里倒腾卡。自己就试着上前给一个老太太说了,这老太太想 想还真同意了。又个把小时的时间,姚红这五百块钱的卡就被花了出去。现在医院 收卡的也不少,因为送的人这卡可能也是收的,医生和护士手里几乎都有各种各样 的卡。慢慢地,找欢乐的人就多了。有人指点他,有些商场门口还有专门收卡的, 碰上了,就不要一个人一个人地去找人花了。 倒卡便成了欢乐的第二职业。医院里有几十人都找过他。路子熟了,他就给自 己留了五个点。医生护士们找他放心,不显山不露水,就不断地找他。当然,这一 点,他是谁也不会说的。因为,这比他看太平间的工资还高呢。但卫方给他的卡, 他都是百分之百地变现,不仅不留点,反而自己还贴上五个点。 这事也有风险。有一次,欢乐正跟收卡的人在交易,就被商场保卫科的逮了个 正着。欢乐一想这又不是偷人家,也犯不了啥法,就说这人是自己的同村人,自己 的卡用不完,给他换点钱。保卫科的人这种事肯定见多了,就让他拿身份证,欢乐 真的没带,但也叫不出这人的名字来。后来,保卫科就让他交了五百元罚款。走出 商场后,欢乐一想,这俩小子连收据都不开,一准是黑吃了。这世道真是养人啊, 啥人都能养得活。 现在,媳妇想倒腾挂号单,他觉得兔子不能吃窝边草,这个小钱挣了,会被人 看不起的,就坚决不同意。但他也管不了媳妇,她是个活人,有两条腿。媳妇王俭 背着他仍在偷偷地干,而且忙得不亦乐乎。欢乐是心知肚明的,但也没有办法,他 就想找一下卫院长,听说烧开水的那个女人走了,能不能让媳妇王俭给顶上去,也 弄个临时的烧水工。这样,她就没有时间倒弄号了。 这天夜里,欢乐想着如何跟卫方说让媳妇去茶房的事,突然就想起那个小院来。 他便决定去看个究竟。交给卫方钥匙的时候,欢乐是留了个心眼的,他另配了一套。 快十二点了,他起来,跟王俭说:“我睡不着,出去走走!”自己便出了医院 门,打个车,向筛子市那个小巷而去。到巷口下了车,他小心地走过去,确信里面 没有灯光,他就掏钥匙开大门。可钥匙却插不进去,他心里一惊,知道锁换了,便 急急地退出来。回到自己住的小屋,媳妇已经睡着了,他蜷在床上却睡不着。他想, 这里面一定有大秘密。但他猜不透这房子到底是谁用,越是猜不透就越想知道,于 是,他决定白天再去旁边看看。 接下来的几天,他一有时间就去筛子市。终于,在一天晚上,他看到宋院长一 个人从街的那头过来,他急忙躲开。宋院长拐进巷子十来分钟,一个女的也走进了 巷子。欢乐想了想,才敢肯定,这女的就是妇产科的小魏医生。他怕被别人看到, 就匆匆离开了。又过了几天,他在巷口的拐弯处,又看到医院一个女护士进去了, 半小时后宋院长也进去了。这下欢乐明白了,这小院肯定是宋院长与女人相好的欢 乐窝。知道这个秘密后,欢乐有些后怕。他甚至想到,自己会被人杀了灭口。身上 一连几天都老出冷汗。 害怕是害怕,但这种猎奇的心理搅得欢乐不能安宁。接下来,他一有时间还是 老往这里跑。一个月内,他看到宋院长与五个不同的女人来过这里。更令他害怕的 是,他竞看到卫方也来过一次,而且也带着一个女的。这次后,他给自己下了死命 令,一次也不能再来了,他给自己说,再来一次命都没有了。也许是心里不安,也 许是看到女人们与宋院长进了小院,欢乐每次回去都特别想要媳妇。每次要的时候, 他眼前都是那些进去的女子的形象。媳妇王俭并不知道这个原因,每次被折腾得筋 疲力尽时,她都想,这死人咋的了,比十年前还黏还猛呢。 又过了半个月,欢乐在医院碰到卫方。他给卫方递了一支烟,讪着笑说:“卫 院长,俺又有事求你了!”卫方那天情绪很好,就笑着说:“啥事,你说吧。”欢 乐慢慢腾腾不好意思地说:“听说,茶房缺个人,你看俺媳妇可能去?给多少钱都 行,她老在这里闲着晃得我眼疼!”卫方想了想,然后说:“明天我问问后勤科, 争取吧。” 晚上,欢乐买了两条软中华到了卫方家。卫方很是客气,就说:“你个老贾啊, 我家能缺啥,你还弄这个!”欢乐就说:“这不是心意吗,俺一个农民能在这医院 活下来,不全仰仗你吗!给你做牛做马,俺都是应该的。” 卫方停了一会儿,然后说:“那你明天找后勤科吧。”欢乐心里高兴坏了,就 连声道着谢。 临出门时,卫方突然说:“这些天,医院事杂,你可要注意管好你的嘴啊。” 欢乐明白了卫方话里的意思,就说:“我一个看死人的,医院没人愿意搭理我,放 心吧!” 回到住处快十点了。欢乐洗了一下,就让媳妇王俭快睡觉。王俭知道欢乐又想 要做那事,就说:“你这是咋了,返老还童了?” 欢乐就搂着王俭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然后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咱 有喜事了,你还不让我的身体爽一把!”说着,两个人就倒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