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张梦富这一个月里忙得焦头烂额。 他做的第一件事是修路。从乡到村的路不用他操心,由县交通部门组织修。县 交通部门一开始提议,严格追查过去拨的村村通修路款哪儿去了,县政府一个领导 说过了这事再说。县交通部门这次也学精了,自己招队伍自己干。张梦富操心的是 几个自然村之间的路。虽然上级的拨款到了,但组织施工得由他负责。 最让他头疼的是拆迁。由于村里盖房用地紧张,村民这些年胡搭乱建的情况比 较突出。乡里要求沿路两侧不许有违章建筑,而农民不管这些。我在自家门前盖间 锅屋搭个鸡窝羊圈违什么法?然而即使一个鸡窝狗窝,你动他的也得给补偿。尤其 是自然村与自然村之间的路年久失修,有的地段被村民取土弄塌陷了,有的地段被 村民拾荒种上了菜。你给他讲这是集体的,他根本不买账。集体的你集体不早修, 偏偏我上边种了菜你来收?给钱!张梦富上午跑东村的村民小组,下午跑西边的村 民小组,晚上还要走村串户做说服动员。张梦仁见他累得瘦了一圈,就给他出了个 主意:你怎么不学学当年当民兵营长的办法? 张梦富说那什么年代现在什么年代,那法儿过时了! 张梦仁说你就招几个年轻力壮的愣头青,不叫民兵营民兵连,按现在时髦叫法 是村容村貌整治办,保准管用! 张梦富开始还疑疑惑惑,这都什么年代了,这法儿还行吗?村会计说办法行不 行试一试,你不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张梦富就在村街上搭了个棚子,上边挂了个 “村容整治办”的牌子,又招了七八个年轻力壮的壮年人,每天让村会计放两盒烟 一瓶酒给他们享用,再给每人每天十元钱的补助。结果正如张梦仁所说,效果特别 明显。被村委会招聘的七八个村容村貌整治办人员非常卖力,戴着“整治办”的红 袖章从早到晚吆三喝五地在村里转,碰上“难缠头”的村民就动拳头。 张梦仁家盖楼房时曾盖了个停车房,不过是在院子后边,张梦仁平时回家少, 加上路也不好走,车房被“老套筒子”用来当贮藏室,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里放。 去年张梦仁有一次回来,七拐八拐折腾了半天,好不容易把车开过来,只好停在门 前。就一顿饭工夫,轮胎被人扎了两个洞,车窗子上还挂了只破鞋。为这事,他和 “老套筒子”打了一架。“老套筒子”觉得心里挺过意不去,不是对张梦仁,而是 心疼几十万一辆的车。她在家门前盖了个车棚。这回“整治办”要拆,她不同意, 拎着把菜刀坐在门口,说谁敢拆就和谁拼命。她这一带头,村里一些妇女也向她学 习,拆迁工作一时陷入困境。 两天后的一个深夜,“老套筒子”在沉睡中被一阵吵嚷声惊醒,爬起来一看, 自家门前火光映天,等她到了门口,车棚已烧成一片灰烬。她哭啊骂啊,嗓子都哑 了,也没人给她个交代。刘乡长来检查工作进度时,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刘乡长 控诉万恶的整治办,刘乡长跺着脚,咬牙切齿地说这事我一定帮你管!话是说了, 可是一转脸就扔脑后去了。 “老套筒子”被治服了,其他钉子户只好乖乖地拆掉了院门前的停车棚。张梦 富对这些装作看不见听不见。反正是给村民办好事,等村路铺上柏油,晴天不再有 尘土飞扬到你家锅里,下雨天不再用你驮自行车,你自然就会理解了。 修路的麻烦事一解决,其他事情就好办了。盖学校对大家都有好处,哪有不拥 护的,而且大伙踊跃出义务工,会木匠活、泥瓦活的都上了工地,学生娃子们也跟 着搬砖头。后来张梦富爷爷对我说,你小子那时最卖力,和你一般大的孩子一趟搬 三块砖,你却比他们多搬两块。我那时就说,你小子长大了比他们有出息。 村委会办公室里翻修,几个人就够了。至于地里挖排水沟,张梦富采取了包工 的办法,把上级补助的钱发到每家每户,由每家每户各自挖自己责任田的排水沟, 家中没有劳力的,可以拿着补助的钱雇佣他人。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张沟村几乎没断了来人。“四眼书记”先后来了三趟, 刘乡长几乎每天都来。“四眼书记”说县委、县政府下了决心,举全县之力建设好 张沟村这个典型。县委、县政府,乡党委、乡政府有关部门有的派了工作组,有的 派了专人,县委办还专门设立了督察组,负责督促检查。有一次,“四眼书记”在 张梦仁家门前站了一会,指着张梦仁家雪白的墙壁,说,这块墙不用上可惜了。你 们张沟村整个一村子里,让人看不到振奋精神的东西,就在这墙上写几幅大红字标 语吧。想了一会儿,又说,解放思想,实事求是,抢抓机遇,加快发展,十二字! 刘乡长说好词,然后安排张梦富尽快落实。 张沟村的百姓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有的说咱这里是革命老区,上边对老区 加大了政策扶持力度。有的说咱张沟村是不是也要划成特区了?看那架势拉得够大! 其实张梦富心里明白,脱贫致富不能靠上级给钱。你今天给钱修了路、建了大棚、 盖了学校,明天俺们就能摘掉贫困的帽子?哄谁呢! 还是张梦仁的媳妇“老套筒子”聪明,当然也因为她家房子多,有条件。她瞄 准了各级来的干部、施工人员都要吃饭这一商机,开了个“农家乐”饭店,每天中 午竟然宾客盈门。有一天张梦仁回家,她对张梦仁说,我不去香港旅游了,在家开 饭店挣钱。张梦仁一听急了,你不去香港旅游怎么可以?那就算咱违约,违约要罚 款的! “老套筒子”说,你得了吧,咱给公家省钱,公家还得罚款?你骗谁呢?别忘 了我爸也当过公社的高干。 张梦仁就差没笑喷。心想,去你妈的,你爸还高干?嘴上却哄着“老套筒子” 说,香港那边不同内地,定好几个人几间房几桌子饭,就一个都不能缺,缺了就是 违约,违约当然要罚款。罚款还不怕,咱不缺钱,关键的关键是政治影响。香港同 胞要说咱内地人不守诚信,反映到领导那儿,咱可吃不了啦! 张梦仁说的这些“老套筒子”不了解,心里疑疑惑惑,就去问张梦富。张梦富 已经尝到了点甜头,还想借机多给张沟村弄点投资,加上张梦仁这几次来每次都给 他带上一条烟两瓶酒,就一本正经地对“老套筒子”说,这事要是牵涉到内地人民 的形象,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老套筒子”看张梦富老实人都害怕了,也就不好再 坚持。她又对张梦仁说我这个饭店刚开张十几天,每天都能收入几百元,你让我关 张走人,损失谁补?张梦仁想想和她再争下去也没有个头,就说给县里反映一下, 看看县里能不能换个人去。他出了门就给刘乡长打了个电话,让刘乡长派人把“老 套筒子”的饭店给关了。 这事对刘乡长来说易如反掌,因为“老套筒子”的饭店没办工商许可证,税务 登记证、食品卫生许可证也没有。刘乡长一个电话,让食品卫生所来了两个人,把 “老套筒子”的锅碗瓢勺、桌椅板凳全都装到车上拉走了。“老套筒子”和来人闹, 来人说你要是再闹,信不信我把你们家大门给封了! “老套筒子”一气之下,反而坚定了去香港旅游的决心。好你个政府,我好心 给你们省十万元钱,你们不领情不说,还拆了我的饭店。那我就拿你们的钱去香港 好好玩,非玩得让你心疼不可! 知“老套筒子”者非张梦仁莫属。他怕“老套筒子”半路上有变,亲自把“老 套筒子”和他大儿媳妇送到机场,一直看着“老套筒子”过了安检,才放心地离开。 回到县城,他兴高采烈地去接杨花。这回杨花却又给他出难题了。杨花刚洗完澡出 来,披着睡衣,故意袒露着雪白的胸脯。张梦仁刚要靠近她,被她一脚蹬出两步远 :张梦仁我告诉你,你别想让我到张沟给你当几天道具。 张梦仁说岂敢岂敢,我对你可是一片忠心。 杨花问,到了张沟你老家,我是个什么身份? 张梦仁早想到杨花会提这样的问题,毫不迟疑地回答说,那还用问,你当然是 我张梦仁的媳妇。 杨花问你敢当着张沟父老乡亲的面这样介绍吗?没等张梦仁回答又说,你要是 把我的身份不说清楚,我转身就走,别怪我让你下不了台。 张梦仁带着杨花一回到张沟村,就有很多村民围上来,就像看刚过门的新媳妇。 有个胆子大点的年轻人问张梦仁,大叔,我该怎么称呼这位大姐?张梦仁假装没听 见,杨花却大大方方地说,你既然叫她大叔就叫我大婶呗!叫我姑奶奶他可就不答 应了!一句话把在场的人都逗乐了。当然,那几个“老套筒子”的牌友心里不高兴, 低声骂她不要脸,不是正经女人!我妈就骂杨花破鞋,人家张梦仁可是有老婆的男 人,你这样不明不白算个啥?杨花白了我妈一眼,假装没听见。 杨花听见人们的议论,表面上不动声色,关上门却和张梦仁闹起来。张梦仁你 个死不要脸的臭男人,你不是说当众说明我的身份吗?刚才你为什么不回答? 张梦仁赔着笑脸,说,这是咱俩的隐私,给他们说不说有什么关系? 杨花扯着他的耳朵,你不是还诳我说和你媳妇说妥了离婚的吗?把你的离婚证 拿给我看看! 张梦仁急了。他说你要离婚证有啥子用?我等着让法庭判决。 杨花说,你拿不出离婚证,你就拿咱俩的结婚证给我看。不然的话,我就带着 你孩子远走高飞,让你找也找不着。她边骂边扑到张梦仁身上,一阵拳打脚踢,又 施展女人的拿手好戏,把张梦仁脸上挠出了几道血印子。张梦仁好汉不吃眼前亏, 匆匆忙忙跑出门,找到正在指挥着粉刷学校的张梦富。恰巧刘乡长也在。他说,不 得了啦,杨花说不明不白的身份不行,一定要让我给她一个说法。 刘乡长问啥子说法? 张梦仁说她提出要看结婚证。没结婚证她就走。她光走还不够,还要和我闹个 天翻地覆。 怎么会这个样子?刘乡长恼了。张老板,这时间可不多了,咱开不起玩笑。 张梦富却白了张梦仁一眼,鼻子哼了一声。 刘乡长把张梦仁拉到自己的车子里,关好了门窗,神情严肃地对他说,张老板, 这次可是重要的政治任务,容不得一丝一毫的麻痹大意!我实话告诉你,如果张沟 村有第二个张梦仁,我绝不会选你当典型! 张梦仁假装着急,抹了抹眼睛,我也想不到会是这种情况。刘乡长你得拿个主 意。万一…… 刘乡长说,你别给我说万一,要是怕万一你现在就把姓杨的女人送回县城。咱 还按照原来说的,就说你老婆去香港旅游了!接上又说,梦仁,这就是你不对了。 你肚子里有几根蛔虫,我清楚得很。你千万别给政府玩哩格儿楞。我觉得还是说你 媳妇去香港了好。这样会省得很多麻烦。 张梦仁挤巴挤巴眼皮,说,那还是说她在我家做接待吧。我怕领导万一问长问 短,我这人脑子不好使,特别是记数字不成。我看报纸电视里,领导到了哪个地方, 最喜欢听实话,什么人均收入啦,干部作风啦,你说是不是?万一我答不上来不好, 答错了更不好。杨花脑子好使,让她给我提个醒! 张梦仁这话是拿刀子捅刘乡长的心,捅得血淋淋的。因为乡里已经专门下了文 件开了会,统一了农民人均收入的数字,不过这个数字水分太大。真到了领导问起 来,张梦仁不按统一口径说,那就害了县领导乡领导。刘乡长不怕害别人,关键是 自己也在被害之列。他说张老板我算服你了。你让我和乡党委书记商量商量怎么解 决。 张梦仁走后,刘乡长对张梦富说,你这个堂弟有你三分实在都好对付。 张梦富笑了笑,唏,典型嘛! 刘乡长跺了下左脚,说,典型个球!不是县里定他,他倒找五十万,叫我一声 大爷,我也不会选他! 刘乡长真的犯愁了。回到乡里,他专程到乡党委书记办公室,想说说张梦仁的 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近,关于乡党委书记要提拔当县委常委、组织部长的 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书记一走,当乡长的按常规应当接替书记。万一他把这个烫手 的山芋交给书记,书记一定会对他生成见。你姓刘的在这节骨眼上不是给我上眼药 吗?到时他当不上组织部长,他连书记也不能顺顺当当地接上。他向书记把张沟村 的情况作了汇报,唯独没说张梦仁的事。乡党委书记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哥 哥,我代表全乡人民感谢你,当然我首先感谢你。 刘乡长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将身子靠在椅子后背上,两条腿放在桌子上,闭着 眼深思起来。狗日的张梦仁这不是得寸进尺吗?你明明有媳妇,再和别的女人办结 婚证就是重婚罪。违法犯罪的事谁敢给你批?他也想到了给“四眼书记”汇报一下, 想想又忍住了。这都啥时候了,你小子还给县委领导上眼药? 张沟村最后一次全面检查的日子到了。县委书记县长亲自出马,市委也来了一 位副书记。几十号子人几十辆车,浩浩荡荡地向张沟村开去。“四眼书记”拉着刘 乡长坐在市委副书记和县委书记、县长的考斯特车上,不时向市委副书记汇报张沟 村的变化。她说一个月前,车子还不能开进村里,要停在几里外的山坡。现在这条 路上可以跑大货车,农民的农副产品运输问题迎刃而解了。 刘乡长接上说,张沟村有个农业经纪大户叫张梦仁,一下子就添了四部大货车。 市委副书记很高兴,张梦仁,我认识他。他是市政协委员。前年市里开“两会”, 他中午出去喝了几盅,下午在会上发言时竟然说什么不但应该放开生二胎,还应当 放开娶二房,遭到在场的女委员炮轰。后来政协一位领导出面为他圆场,说他是酒 后醉话。 刘乡长第一次听说张梦仁还出过这样的笑话,心里骂张梦仁是个二半吊子,同 时也有点发憷。这个二半吊子,万一在首长面前说出二半吊子话,那可就不同了。 检查组把几个点看了,虽然提出了一些意见,但总体比较满意。市教育局这次 表现最好,带来了几台电脑赠送给张沟村小学。那是我和我的同学们第一次认识电 脑。 检查到村“两委”办的时候,县组织部一位同志指着学习栏上贴着的文章说, 这几篇文章除了标题不一样,内容一个字不差,我好像在哪张报纸上看过。再看看 这字歪歪扭扭,像三四年级小学生写的……得赶快改一下。 张梦富爷爷脸涨得通红,头也不敢抬。村会计胆子大,说就这还给誊写的学生 每人两元钱,是张支书自己掏腰包垫的。 市委副书记坦诚地说这不用改了。如果每个人的文章都不同,反倒不正常了。 对农村老党员来说,关键是参加了学习,心得都一样,文章统一,也不是抄袭,剽 窃,这样更真实嘛!他这样一说,在场的县乡领导才松了一口气,脸上重又精神焕 发。 刘乡长故意安排最后一个点到张梦仁家。 市委副书记和张梦仁认识,所以见了面不用介绍,寒暄几句,就坐在一楼宽敞 的客厅里聊起来。刘乡长听二楼有女人咳嗽,估计杨花在上边。他悄无声息地拉着 张梦富站在楼梯口,如果杨花想下来,就让张梦富给挡回去。 张总,你这小楼盖几年了?市委副书记问,看上去还挺新嘛! 张梦仁说七八年了。他想了想,又说,是小平同志南巡讲话后的第二年盖的。 市委副书记感叹地说,七八年了,我看你们村还是你这一栋小楼。张总啊,你 是做农业流通的,这农业流通对农业产业化的带动作用不可小看。你得发挥龙头作 用,带领乡亲们致富,让全村父老乡亲都尽快住上你这样的小楼。 张梦仁看了张梦富一眼,然后盯着刘乡长的脸,接着市委副书记的话说,俺们 乡和俺们张沟村这几年大力发展农业产业化,你刚才看到那些大棚了吧,种的全是 城里人喜欢吃的无药蔬菜。俺们张沟村村民的收入比周边都高,可大多数村民传统 观念的根太深,不习惯住楼,说是养猪养羊养牛不方便。不过,我听说村里正在规 划,有一半以上的人家今明两年要陆续盖楼呢! 县委书记和县长对视了一眼,那神态明显不相信。张梦富也觉得张梦仁的话说 过了头,故意咳嗽了一声。 市委副书记站起来,拉出一副要走的姿势。刘乡长暗想这下好了,张梦仁虽然 吹了几句牛皮但不碍大事,只要不让他看见杨花就万事大吉。没想到市委副书记竟 然主动提到了张梦仁家庭问题。张总,怎么没见你家属和孩子啊? 他家属……张梦富刚说出这三个字,杨花就在楼上应了。杨花问谁叫我呢?什 么他家属他家属的,我也有名有姓。说着,就从楼上走下来。刚才,她一直在楼上 等机会。她今天精心打扮了一番,把在县城穿的时尚、名牌的服装,换成了张沟村 和她年龄相仿的女人常穿的朴素的衣服,没想到她的皮肤白,穿着素装相反更显得 鲜灵生动,光彩照人。大伙的目光几乎都投到她身上,只有刘乡长和张梦富紧张地 看着市委副书记的神情。 市委副书记显然有点惊奇。可是他又不便问。老板找年轻媳妇的多了,你总不 能说他媳妇太年轻太漂亮了吧?还没等他回过神来,杨花已主动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书记您好!我经常在咱市电视台新闻节目里看见您,也听我们家梦仁说过您。他说 咱市有个好书记,学问大,胆子大,工作手腕粗。市委副书记听着听着皱起了眉头。 张梦仁赶忙给杨花挤眼,意思是让她打住话头。刘乡长心想这回砸了,来的是市委 副书记,你夸也没夸对人。再说,你用词可以但不能滥用,什么叫手腕粗?他急得 抬了抬脚,但没有跺下去。 杨花极其聪明,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话让眼前的领导不舒服,又说看您是个菩萨 像,没架子,又温和,不像有些当官的老是以官自居,走哪儿人没到肚子先到…… 她的这句话把市委副书记逗笑了。在场的人都笑了,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 市委副书记说,张总能做到今天这一步,与你的支持分不开。 杨花开心一笑。不瞒领导说,我们家梦仁过去学历不高,没太多文化,企业越 做越大,管理越来越吃力,还是我督促他报了党校的大专班学习。这不,学了就跟 没学不一样,叫什么来着,如虎添翅! 杨花说着,拿眼看了看张梦仁,见张梦仁的裤子上有一片烟灰,她走过去用袖 子轻轻地掸了一下。接着又说,梦仁过去还小气,几年不给工人长工资,有的工人 干一年半载就走了。我说你不要学过去的资本家坑骗工人,你要想留得住人,就不 能太抠门!你吃肉让人家喝汤,喝汤还不给喝饱,谁还跟你干。他听我的,每人给 涨了一百元钱,结果您猜怎么样,这两年没一个辞职的。 市委副书记连连点头,对,对,你说得对,做得也对。我们有些老板就是不考 虑工人利益。接着,市委副书记又问了村里的情况,杨花不仅把刘乡长亲自审核过 的稿子背得滚瓜烂熟,用刘乡长的话说还加了些色彩。不时逗得市委副书记一行哈 哈大笑。 市委副书记一上车就高兴地夸起来,这个张梦仁真有福,找了个能帮着想方设 法的好媳妇。车上的人都附和着夸杨花。“四眼书记”脸上带着笑,但目光有些不 安。刘乡长和张梦富低着头没插话。刘乡长想,杨花还真的不错,大大方方,说话 做事得体。整个过程中就说错了个手腕粗,把如虎添翼说成了如虎添翅,其他还真 挑不出毛病。 市委副书记到了乡里,换上自己的奥迪走了。“四眼书记”想招呼刘乡长到她 办公室谈一谈,刘乡长却被县长叫去了。 刘乡长没想到张梦仁又得寸进尺了。他刚回到乡里,张梦仁就到了。张梦仁表 情凝重,还显得很痛苦。刘乡长,你要是不给我和杨花办结婚证,杨花可真不答应 了。 刘乡长一拍桌子,跺了一下左脚又跺了一下右脚,张梦仁你到底要把手伸多长? 你要是再闹,我这个熊乡长不干了,让你来当吧! 张梦仁说我一不向你要钱,二不向你要物,就一张纸就那么困难吗?你不要忘 了,我要这张纸,也是为咱乡好。县里给张沟村拨的款,怎么说你乡里也截留个十 万八万吧?我不信一张纸那么贵。 刘乡长大口大口地抽着烟,脸憋得通红。 张梦仁说,乡长我也不为难你,你也别让我这个典型当不下去。这样吧,你就 算借我张结婚证用这几天。等我把这几天糊弄过去,就把它撕了! 刘乡长又跺了一下右脚,说那你不如自己找个萝卜刻个图章盖上去,操蛋货! 张梦仁说我是想过,可我上哪儿去印结婚证的纸?抽了一口烟,翻瞪一下眼皮 又说,我真不想给你乡长老弟添麻烦。我甚至想过用我过去和“老套筒子”的结婚 证翻改一个。可是,杨花被我骗怕了,她非得要和我一起去民政登记!民政那边有 我结过婚的底子,没有您说话肯定办不了! 刘乡长摁灭了烟头,长长地叹了口气,张梦仁啊张梦仁,你改名叫张害人算了。 第二天,刘乡长让张梦富当担保人,与张梦仁签了个协议,协议上写道:张沟 村张梦仁借一张结婚证用,用完必须及时退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