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出门打车,拦了几辆都未理睬他。夏辰光怀疑,司机们是不是有特异功能,知 道他是外地人。气愤中,一辆车停在他的面前。车上,夏辰光有意识说着普通话, 怕人家瞧不起他,而且两眼紧盯着车表,司机皱着眉,你再看该多少钱还是多少钱。 窗外高大的建筑物五彩缤纷,把马路映衬得也斑斓起来,他有10多年没来北京了, 这次来有一种刘老老进大观园的感觉。车到了“凯莱饭店”,他走进金壁辉煌的大 厅,一个穿白长裙的少女悠闲地弹着钢琴。黄头发的外国人三三两两的聊天,两台 镶满玻璃的电梯时上时下,让他有些晕眩,便暗自嘲笑自己,怎么这样见不得世面。 他埋怨于冰,到了你家门口了,也不下来接一下,怎么北京人都显得那么臭大气。 光看见电梯上来下去的,夏辰光没找到门,就走了上去。推开于冰的办公室,见她 正打电话,她朝夏辰光摆摆手,示意他坐下,那姿势很风情。夏辰光坐在沙发上, 有时间从容地欣赏于冰。10多年没见,还是那模样,时代把女人都变得青春永驻, 脸上皮肤白皙皙的,化了一点妆,口红恰当地点缀出女人的魅力。于冰虽然穿着简 单,却是名牌儿,周身透着华贵。夏辰光想起小敏,白头发已经一大撮,眼角的皱 纹都能数上一个时辰,腰也肥了一匝。 你来是韩树起告诉我的。听说你当官了?于冰有些疲惫地坐在他对面的真皮沙 发上,一条长腿随意地翘上来,高跟皮鞋也不穿上,在脚上晃晃荡荡。 夏辰光自嘲地说,一个小处长,充其量九品。 于冰歪着脑袋,你对仕途还是那么热衷?我记得在大学一年级你就是班长,后 来是系里的团委书记,直到毕业成了党支部副书记。反正你总是能站在我们前面, 指挥我们奋勇向前。于冰站起来,随手拧开咖啡壶的开关。没能请你吃饭,喝点咖 啡吧,我到英国做生意时带回来的,味道很纯正。 夏辰光没说话,他突然觉得不自在,在他所呆的城市里是没人敢对他这么放肆 的。到北京仅一天时间,就把他的情绪搞得乱七八糟。于冰根本不注意夏辰光的细 微变化,只是盯着咖啡壶。不一会儿香味溢出,她忙倒出来,给夏辰光端到面前。 10多年没见面了,你变化不大,就是不如过去热闹了,有些一本正经。于冰坐在 夏辰光旁边,挨得很紧,以至于使他感到于冰丰满的臀部。不知她洒的什么香水儿, 从来没闻过,刺激得夏辰光喉咙发紧。 这个公司是你办的? 算是吧。 还是一个人过? 于冰扑哧笑了,你的思想还是那么传统,在北京早已经没人提这样的问题了。 她终于发现夏辰光很尴尬,忙收拢住笑容,对不起,如果我说话伤了你,别介意。 咱换个话题,说实话,你挣了多少钱?大概存了5万块吧。夏辰光如实回答。他除 了工资以外,没有什么大的额外收入。有时发表些文章,稿费寄来,拿回家的是少 数,大部分都在部里请客了。在部里吃夏辰光的,谁都不客气,什么菜贵点什么, 有时夏辰光还得再掏腰包。别人求他写字,他向来不收钱,他说,不想落个卖字的 名声。但不论他给谁写字了,倒是常有送礼的,都被夏辰光一口拒绝,有时候甚至 挡在门外,弄得人家上来下不去的。这5万块几乎都是小敏赚的,其实小敏还有钱 进帐,她怕夏辰光自尊心作祟,就悄悄存在另一个帐户上。于冰一怔,手悄悄地攥 住夏辰光的手,她呆呆地望着夏辰光,半天没吭声。这时,电话铃声响起,于冰接 电话,寒暄的都是生意的事儿。刚撂下电话,没说上几句话,电话又顶上来,照旧 是另一笔买卖。两个小时内,电话铃声不断,偶尔也有谈生活的,显然对方是男士。 看着于冰支支吾吾的神态,夏辰光屁股底下好像撒了无数粒钉子。夏辰光喝了几口 咖啡,觉得太苦,他站起来,无论如何得走了。于冰一边接电话,一边用手拽住他。 等她敷衍完对方,于冰拔下电话的插头,说,我天天就这样应付生活,很疲惫很枯 燥,也很空虚。辰光,我把我完全暴露给你了。于冰把夏辰光拉近自己的胸前,目 光直视,嘴唇像是蝴蝶的翅膀在颤抖着,这么多年,无论我生活怎么变化,可我一 直没忘记你。她慢慢靠近夏辰光,又慢慢拥到他的胸前。夏辰光冲动地抱住她,那 种全新的感觉在他脑子里迅速膨胀着,他明白自己为什么到北京来这么兴奋,其实 很重要的原因是为了见于冰,让那段浪漫的过去得到恢复。于冰吻着他,手在摩挲 着他蓬乱的头发。夏辰光这时没有动作了,除小敏以外,他没有与任何女人做过爱。 他闭着眼睛,用手放胆去抚摩着于冰的身体,他摸到了肩胛骨那块蝴蝶,前心与后 心隆起的那个山脉。他下意识停住手,心都快堵到嗓子眼儿,连眼球都哆嗦。于冰 问,怎么了?夏辰光说,我不太适应。于冰笑了,收住手说,都是你当官当的,当 出毛病来了。 在夏辰光担任宣传部文艺处长的日子里,他无数次提醒自己不沾女色。对这事 儿,市里所有的头头们都极为厌恶。更主要的是,这事在城里传得很快。一个主管 城建的副市长,因为到一个喜欢的女人家约会,半夜,女人的丈夫突然回来。副市 长完全有时间能面对女人的丈夫,却从二楼的窗户跳出来,摔断了腿。就这件事情, 闹得整个城市沸沸扬扬,半年过去了,茶馆酒肆还津津有味咀嚼着这事。副市长被 撤职不说,还逼得副市长离婚,独自远走他乡。可就是这位副市长,曾经为城市的 改造旧河工程累得吐过两次血,口碑极好。夏辰光也有过这样的深刻教训,有次一 个刚分配到报社的女记者采访他,约他在一家咖啡厅坐坐。夏辰光犹豫了许久,他 见过这个女记者,人很漂亮,那天使般的笑容能让所有闪烁欲望的眼神变得清晰起 来。他开始说,算了吧,我没什么可采访的。可女记者很执着,软磨硬泡的,最后 说,你是不是不喜欢见我?这一句话,他动心了,他实在忍耐不住想见见天使般笑 容的女人。他去的时候捂得很严实,在一个角落,只与漂亮女记者谈了20几分钟, 就匆匆走了。没过半个小时,市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了,他被部长叫去好一通批,说 在哪不行,非跑到那鬼地方谈。跟谁不能谈,非找那么引人注目的女记者谈。 于冰送夏辰光下电梯,说,今天不算见面,我腾出时间专门陪你在北京玩玩。 从透明的电梯里能看见大厅的一切,夏辰光的感觉是整个身子往下沉。于冰问他, 我能帮你点儿什么?给你些买卖做?现在完全靠当官是最没意思的。眼下部长级、 司局级经商的越来越多了,当官的吸引力已经所剩无几了。知道吗?韩树起准备到 我的公司干了。夏辰光百思不得其解,韩树起当年恨于冰咬牙切齿的,怎么两人又 搞到一起了呢? 他摇着脑袋,你曾经害得他差点儿跳楼。 世界就这么变来变去的。 我看他在报社干得挺欢实,这个会就是他主持的。 于冰拍了拍夏辰光的肩膀,现在一心做官的不多了,像有钱男人一样,身边究 竟有多少女人都是个谜。 报社领导要是知道了,他不得吃不了兜着走啊。 于冰又开始笑,很有可能报社的领导也在哪兼个职呢,怎么说你呢?你现在怎 么还活在上个世纪里,你得改变自己。 夏辰光有些迷糊,在他那座城市,当官的若是在公司暗地里兼个什么职,拿另 外一份俸禄,一准得通报,严重了就得撤了。电梯的门开了,一群人涌出,像开了 闸的水。一个穿西服的年轻人走过来,毕恭毕敬的样子。于冰对他说,开车送这位 先生去西直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