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又过了些日子,托尼早出晚归,天天都在忙,露露也忙,她业余时间准备注册 会计CPA 的考试,每天生活像打仗,又回到了在国内准备托福GRE 的那种紧张。她 有好长的日子没有同托尼做爱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买房子的事似乎也暂时搁浅了。 CPA 的考试磨死人。她考了整整两天,四个部分,捱到最后的“金融会计” (Financial Accounting)那套题,窗外电闪雷鸣,暴雨似乎打进了考场,淋湿了 她的头发,眼睛里的字母全在水波中浮荡。 那些只不过是她思维极度疲惫时的幻觉。考完了,人也虚脱了,但意识还盘缠 在考题上。周围老美的声音像几片羽毛在空中翻飞:“这CPA 的考试,不仅是在考 智力,更是在考体力。” 她给托尼挂电话,想告诉他,外面雨太大,开车不安全,她想等雨稍小时再回 家。但是托尼没在家,他会在哪儿?今天是周末,他知道她的考试。她心慌意乱, 也顾不得暴风骤雨,驱车回家。 刚一回家,托尼一脸的雨水也进了门:“露露,告诉你个好消息,我不当警察 了,我有机会去司法部(DEPARTMENT OF JUSTICE )上班。” 她心头一空,像掉进了一个晕沉沉的世界,脑子里乱腾腾地吵,她依然还坐在 CPA 的考场吗?有一道难题,似曾相识,就是做不出来,只是时间到了,她必须交 卷。 “可是你说过,你爱枪更爱当警察。” “可是你也说过,你天天为我提心吊胆。” 他原来是为了她?她怔了怔,坐了下来。半天没回过神来,好像还在考试。托 尼已经把她抱到卧室的床上。他给了她深长的一个吻,她感到自己化作一滩水被他 双手摊在怀里。好久没有这样缠绵了,肉体一近,心似乎也近了。倚在他的怀里, 她什么也没问,看见窗外的暴雨停了,一轮满月从云里出来,白亮得怪异,像在洗 衣粉里浸泡过。 “托尼,你真的为了我不当警察?” “那还用问吗?”又是缠绵的一吻。 过了一周,是露露的生日,恰逢周末,他说要带她去远行。去哪儿,他不说, 只是请她上车。车子一直朝北开。那是一个远离尘嚣的地方。 望不到边际的湖水叠在她的眼前,蓝若宝石又碧若翡翠。“放心,这不是佛罗 里达,湖里没有鳄鱼,待会儿我们可以下水游泳。”他对她笑道:“周围都没有人, 我们还可以裸泳。” 半月形的湖弯边,几棵老树,枝叶重叠纵横,婆娑出遮天盖地的浓荫,罩住了 一栋灰青色的木房子。那栋木房子,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乡间别墅,老美叫SUMMER COTTAGE. “我朋友的房子,我特地租来为你过生日。”他吻了吻她的脸。 她满心是喜,同他入了房。房子不大,但也有三间卧室,厨房和卫生间。主卧 室干净清爽,天蓝色的窗帘,天蓝色的床单,肯定先前有人打扫过。她打开冰箱, 里面有她最爱吃的芒果和核桃冰淇淋(BUTTER PECAN ICE CREAM),她惊喜地冲他 一笑。他把她拉回卧室,让她闭上眼睛,“1 ,2 ,3 ,4 ”他突然捧出一大束的 红玫瑰,照亮了她的眼睛。浓郁的芬芳,一生也忘不了的芬芳,醉了……第二天清 晨,他们推开窗户,扑面而来的薄荷幽香,清凉凉,甜森森,一直香到了骨子里头。 这薄荷的香,是一种叫SPEARMINT 的香草发出来的。他指给她看,香草一蓬蓬, 野生在房前屋后,油绿色的长尖叶,顶端开着浅粉红的小花。 “我想起了。”露露的脸,像一朵水中开放的花:“在你比尔叔叔的阳台上, 不是有这样的香草吗?” 托尼“哦”了一声,清晨的阳光穿过天蓝色的窗帘,他侧过身子,斑驳的暗影 落在他的脸上。 “你不舒服吗?” “不,我在想我们是去划船还是游泳。” 黄昏时,夕阳熔金,烧透了半天的云霞,火光也蔓延到湖面上,长蛇般的金光, 随波逐浪,荡漾在千里碧涛之中。他们坐在廊前饮冰茶,托尼顺手采了几片香草的 叶子,放入两人的茶杯中。于是冰茶流动着薄荷的芳香,沁进了她的五脏六肺。 “以后赚了钱,也去买栋避暑小楼,就像这样的。”她问他:“知道这栋楼多 少钱吗?” “两万。” “什么?” “那是30年前的价格,”他心不在焉地笑道:“要是现在,加上这一大片靠水 的宝地,应该卖得了30多万元。” 那就不敢痴心妄想了,露露叹道:“我们连自己的房子还没买呢。” “我们的房子,按理说也该买了。”托尼慢腾腾地说:“你先看着吧,我最近 的新工作才刚接上手,千头万绪,也不知是否干得长久。我还有三个月的试用期 (PROBATION PERIOD)。” 联邦政府的工作,也不是百分之百的铁饭碗,她理解他。天边最后一抹霞光落 在她的眼睛里,像飞去的水鸟。她笑道:“房子的事,我们明年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