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们家在一个小镇上,我爸爸、妈妈都是一家鞋厂的工人,生活并不困难。我 爸爸死后不久,我的妈妈就又和鞋厂她的一个同事结婚了。我的继父好像就是为了 等着我妈妈,所以才一直没有结婚的。我后来隐约觉得,我爸爸就是因为这个男人, 才经常暴打我妈妈的。我妈妈早就和这个男人关系暧昧,就连我,都有人说是这个 男人的,因为我长得确实一点不像我的爸爸,倒非常像我的继父。我爸爸打我妈妈, 猥亵我,都是出于一种仇恨,我现在这么想。可这件事想起来让人心里有点发堵, 我不敢往深里想。 我妈再婚的时候,我的感觉很麻木。我本来想的是,恶魔一样的爸爸终于死了, 我可以和妈妈一块儿过我们的快乐日子了。没想到她很快就又嫁人了,我的心一下 就变得非常麻木。我的继父,也许就是我的亲生父亲,对我很好,可我却从来都不 主动和他多说一句话。只要他对我表现得稍稍亲昵一点,我就非常紧张,可是我表 面上却一点都不紧张,我非常冷淡,不是转身离开就是置之不理。我对我的妈妈一 点也亲不起来。后来我妈和继父又生了一个闺女,我的妹妹,我对这个妹妹非常好, 非常亲。 上完中学上大学,大学毕业,我在省会的一个机关找了一个工作,工资不多, 倒是比较清闲。大学期间,甚至上高中的时候,都有男生追我,可我那时候对男人 一点兴趣也没有,有的只是紧张和厌恶。男生只要一亲近我,我的身体就有反应, 就能清楚地感受到那个后来挂在树上的男人的粗大的手指,在我身体里搅动,让我 疼痛难忍的感觉。所以我对所有男生都表现得非常冷淡和生硬,就是男老师,如果 表现得对我稍微友好一点,都让我紧张。 因为我的冷淡,男生都叫我“冷美人”或者“冰雪公主”。我知道我的身体和 模样在女生里是比较出众的,如果我对男生表现得热情一点儿,他们很多人都会围 着我转。 工作两年后,我就结婚了。我实在想有一个自己的家,下班回到自己的家里, 吃自己做的饭,坐在自己的客厅里看电视、喝茶或者咖啡,洗衣服,睡觉。虽然男 人的亲近让我紧张,可是我的内心还是渴望能有一个爱我的、心疼我的男人,让我 躺在他的怀里入睡。 我的一个同事,比我大两岁,长得还行,对我很好。自从我们成为同事,他就 一直对我很好,我虽然内心还是很紧张,而且表现得很冷淡,但我知道我越来越离 不开他的关心了。我们就结婚了。婚后的生活还是不错的,他对我非常温柔,让我 舒服,让我体会到了快乐。他让我知道,男人不是只能带给我紧张和疼痛,甚至仇 恨,还能带给我舒服和快乐,带给我无限的温情和感激。 刚结婚的那些日子,每次我们做爱的时候,我都会泪流满面。他问我:“为什 么要哭,是不是我弄疼你了?”我说:“不是,你一点都没有弄疼我,是我太幸福 了,你让我太幸福了。”我心里想的是,我一定要用一生的爱,回报他带给我的幸 福。很快我就怀孕了。我觉得结婚真好,怀孕的感觉真好。我愿意为这个让我幸福 的男人怀孕,为他生个儿子或者闺女,我愿意和他一起把这个孩子抚养成人。 自从我结婚尤其是怀孕以后,我对我妈和我继父也许就是我的亲生父亲的态度 也变了,变得好了,亲了。我经常回去看他们,给他们买很多东西,或者把他们接 到我的家里来,陪着他们在省城玩儿。我甚至对那个挂在树上的男人也不那么恨了, 我觉得他其实很不幸,很可怜。我愿意原谅他。 一个人当她感到幸福的时候,心就软了,心里的仇恨也像春天的冰雪那样一点 一点地融化了。 婚后一年半的时候,我的儿子出生了。孩子3 个月的时候,我把他送到了机关 附近的一个托儿所,这样上班的时候我都能抽空去给他喂喂奶,中午也可以去看他 一会儿。我的奶水很足,儿子吃不了,晚上我就让丈夫帮着吃。丈夫像儿子那样吃 我的奶的时候,我觉得我一下有了两个儿子,一个大的,一个小的。我对他的爱, 简直超出了一个妻子所能给予的,是妻子和母亲双份的。 那时我中午从来都不回家,在托儿所喂完孩子,再和他呆一会儿,等他睡着了, 我再回单位打个盹儿,就该上班了。我丈夫要么中午到外面去喝酒,要么和同事打 牌,要么就回家睡觉。 这天中午,我因为突然想起要回家给儿子拿一条小褥子,回了一趟家。我丈夫 根本没有料到,他要是预感到我这天中午会回家,就不会和那个女人睡在床上了。 那个女人是他大学时的恋人,毕业去了另一个城市,后来在那里结婚了。这次是她 来这里办事儿,两个人联系上了,中午一块儿吃的饭,饭后他约她来家里看看,她 就来了。两个人都喝了一点酒,聊着聊着,就死灰复燃了。 女人还问他:“你妻子中午会不会回来?” 他说:“不会。她中午从来都不回来。” 两个人很忘情,弄得很累,弄完就放心地睡了。 如果我那天中午不回去,这个女人办完她的事儿也就走了。两个人在一起只不 过是重温重温旧梦而已,谁都不会再有别的念头。即使以后两个人又有了重温旧梦 的机会,充其量也就是个重温旧梦,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再说这个年代,这样的故 事非常多,也根本不会影响到他们各自对自己家庭的责任和感情。只要他们的家庭 被蒙在鼓里。 这些都是我后来想的。当时我可不是这么想的,当时我特别特别想杀人。特别 特别想杀了他,杀了孩子,然后再杀了自己。我的精神差点就彻底崩溃了。我对这 个世界真是失望透了,对这个男人真是失望透了,对所有的男人都失望透了。我的 儿子虽然还不到1 岁,我也已经对他失望了。 那天的情形是,我呆呆站在床前,看着两个惊惶失措的人,飞快地穿衣,下地。 女人衣衫不整,也来不及整了,就夺门而逃了。男人没跑,男人整理好自己的衣服, 说:“既然已经发生了,我无话可说。怎么办,都听你的。如果你能原谅我,我以 后一定加倍对你好,保证不再犯同样的错误;如果你觉得不能原谅我,离婚,我也 答应,并且答应你所有的条件。” 我用手指着房门,想说,你给我滚!可我什么也说不出来。我说不出来,他却 领会了。他说:“你一个人先冷静冷静也好。想好了告诉我。” 很快我们就离了,孩子我没要,给了他父亲。我的奶突然就断了,一点儿都没 有了。我一点儿抚养孩子的心情都没有了。我的心就像石头一样,一点儿感觉都没 有了。那个城市我也不能呆了,我觉得我说不定哪天就疯了,跑到大街上乱唱乱跳, 脱衣服,哭或者笑。我辞了工作,离开了那个城市,来到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