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京城此前我曾经来过几次,应该说不算太陌生。可是这里我没有亲戚和朋友, 倒是有两个同学,因为在学校的时候关系非常平淡,所以我也不准备去找他们。我 身上有点钱,都在一张牡丹卡上。我在南城的虎坊桥找了一家非常便宜的旅店住下 来,这家旅店的客房都在地下室,房间里永远飘荡着一股霉味。我想尽快找到一份 工作,有了较稳定的工作,我再去租像点样的房子。 我买了几份晚报、晨报,还有信报什么的,在上面寻找招工的信息。在两个月 里我找了八份工作,后来在一家广告公司找到了一份比较稳定的工作,干了将近一 年。那家广告公司效益不错,人也都不错。我们的工作就是拉广告,策划广告,制 作广告,刊登或者播出广告,基本上什么都做。在这家公司稳定下来后,我便搬出 了那个地下室的旅馆。 公司里有两个人合租着一个两居室的房子,两个人各占一间屋子。两个人是一 个男的和一个女的。那个女的找到了更好的房子,要搬走,问我想不想搬进去。我 问她,和一个男的合租一套房子感觉怎么样,她说很好,那个男的很好,没有给她 找过任何麻烦,而且还总是帮她,她要不是有了男朋友,要去和男朋友一起住,她 还真舍不得离开这个地方。我也认识那个男的,确实是一个给人感觉不错的男孩儿, 我就答应了。 刚搬进去的时候,我有一段时间不适应。特别是晚上睡觉,我总是把我这边的 房门锁好,还要在门后放一把椅子什么的。我总是害怕,那个白天给人感觉不错的 男孩儿晚上换了一副饿鬼的面孔,闯进来。只要门外稍稍有一点儿响动我就会惊醒, 把手伸进枕头的下面,那里放着一把水果刀。 和我合租一套房子的那个男孩儿姓石,平时别人都管他叫小石或者小石头,不 管叫他什么,他都愉快地回答。他属于比较阳光的那种,让人放心,而且愉快。他 在制作部,我在策划部,虽然平时打交道的机会不少,但因为不在一个部门,感觉 不是特别熟。也许是我的性格,我觉得不论和谁,尤其是男的,心里都有点儿隔阂。 小石对我却很热情很友好,自从我们同住一套房子,他对我就更好了,是那种 发自内心的友好,让人放心,让人舒服,让人坦然。开始他叫我“张姐”,后来干 脆就叫我“姐”。他刚大学毕业,我比他大好几岁,他叫我“姐”是理所当然的。 开始我叫他的名字,后来就和别人一样叫他小石或者小石头了。 他姐长姐短地这么一叫,把我叫得好像真的成他的姐了似的,心理上的距离一 下子就没有了。他总是那么热情、健康、快乐,让人从心底喜欢。我们俩合用一个 厨房和厕所,我特别害怕和一个不讲卫生的人住在一块儿,没想到他比我还勤快, 还干净,总是在我想要动手之前,把厕所和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 有一天他说:“姐,晚上咱们自己做饭吃吧,外面的饭菜已经把我的胃口吃坏 了。”我说:“好呀,你想吃什么就对姐说,姐给你做。”他说:“那我就太幸福 了。其实我也会做两个菜,哪天我给你露两手。”我说:“好呀,你露两手让姐看 看。”他就真的给我露了两手,一个醋熘土豆丝,一个烧茄子。味道好得大大出乎 我的意料。我问:“你这两手是跟谁学的?”他说:“是跟一个老乡学的,我的这 个老乡在一家饭馆里做厨师。” 从那天开始,如果晚上没有推不掉的应酬,我们就回家自己做饭。对于回家吃 饭,小石表现得比我要积极得多,电饭锅还有各种炊具都是他买的,还有米面,每 天的菜啦什么的,差不多也都是他抢着买的。这样一来,我就有点儿不好意思,就 抢着下厨房。在我短暂的婚后生活里,我是那么喜欢下厨房,我觉得我天生就是一 个好的家庭主妇,因为我对家务活儿一点儿都不觉得厌烦。我前夫如果没有让我当 场撞上,我会一辈子心甘情愿地伺候他。 后来我常想,如果不是当场撞上,是别人告诉我的,或者是他自己说漏了嘴, 我都有可能原谅他。偏偏就让我给撞上了,也就无法挽回了。你看到他和一个女人 在床上惊慌失措地穿衣服,两个人就像被火烧了屁股似地慌乱,拼命想遮掩可还是 把身体的各个部位完全暴露在你的视野里了,看到这样的场面,你还能和那个男人 同床共枕吗?当然不能了。我要是知道会撞上他们,说实话,我根本不会进去。 这么一想,我的心里就又一阵一阵地疼痛。 吃饭的时候,我和小石什么都聊。有一次,小石问我:“姐,我能问你一个个 人问题吗?” 我说:“问吧。” 他说:“你有男朋友吗?” 我说:“问这个干吗?” 他说:“咱们公司好几个男士托我问的,他们都想自己问,又不敢。因为你在 他们的眼里总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有点高不可攀。” 我笑了一下,说:“那你就告诉他们我早就有了。” 他又问:“能告诉我他是哪儿的,干什么的吗?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也 没见你和他联系过?” 我说:“我不想说这个,继续吃饭吧。” 不知为什么,我的眼泪哗地一下就流了下来,止都止不住。 小石赶紧说:“对不起!姐,对不起!” 我说:“没事儿。”说着,站起来,走进卫生间,洗了一把脸,趁机让泪水畅 快地流出来。然后又洗了洗,擦净,出来,把饭吃完。 小石一下子变得非常谨慎和小心,跟我说话也客气多了,好像我是一个稍不留 神就会碰坏的玻璃制品,或者是一个不小心就会点着炸响的炮仗。这样过了两三天, 他见我恢复了正常,才慢慢地也恢复了正常。 休息的时候,小石会叫我和他一块儿出去玩儿,他说:“姐,你明天有什么事 儿吗?”我说:“没事儿,干什么?”他说:“那咱们去爬香山吧,或者说,咱们 去颐和园划船吧。”我说:“我不想去,我想在家呆一天,洗洗衣服,睡睡懒觉。” 他就说:“姐,一块儿出去玩吧。在家里呆着,辜负了这大好时光。出去晒晒太阳, 亲近亲近大自然。”他这么一说,我想起我有好长时间没有去过公园了。我问: “都谁?”他说:“就我们俩。”我想了想,说:“那好吧。”第二天,我又想打 退堂鼓,可是看着他那个兴奋劲儿,和那么多他提前准备好的食物和饮料,不愿扫 他的兴,就和他出去了。 我们玩得很高兴。我有好长时间没有这么开心地笑过了。他让我开心地笑了。 我越来越喜欢这个比我小好几岁的男孩儿了。我发现他更喜欢我。我觉得我们两个 人都有点儿离不开对方了。 我是一个结过婚的女人,而且还做过一个孩子的妈妈,又比他大那么多,我想 我对他的感情还是停留在喜欢的阶段为好,不要再往前发展了。实际上,在我这方 面,也不可能再往前发展了。我还没有调整好,我还不敢再冒险去爱一个人,尤其 是这样的一个像白纸一样的男孩儿。我即使再爱一个男人的话,也不会爱这样一个 在我的眼里还是个孩子的人。 他开始小心翼翼地向我发起了进攻。好几次晚上一块儿吃饭的时候,他都说: “姐,要是一辈子都这样就好了。”又进一步说:“要是一辈子都能这样和你坐在 一起吃饭就好了。” 我说:“好好吃你的饭吧。你去找那个愿意和你一辈子在一块儿吃饭的人吧, 什么时候找到了,我什么时候搬走。” 他说:“我已经找到了。” 我知道他的话里是什么意思,可我还是说:“那好,我明天就搬走。” 他说:“别别别,那个人就是你。” 我说:“那我现在就搬走。” 他赶紧说:“我不说了好不好,不说了好不好?我知道我没那个福气,可想想 总可以吧,说说总可以吧。” 我没理他,放下我的碗筷,回自己的房间去了。小石买了一台电视,放在客厅 里,这天晚上他敲我的房门,要我一块儿看电视,我说不舒服,睡了,没有给他开 门。 小石不仅买了一台电视,还买了洗衣机、电冰箱,一副拉开架势要过日子的样 子。他要买,我也没有拦他,我凭什么要拦他呢?好在这些东西,和他的收入比起 来,并不算贵。他有点越陷越深了。这一年的情人节,他一下送给了我100 朵玫瑰 花,我不知是收下好还是不收好。收下了,我怕他想入非非,不收呢,人家买了, 反而显得自己太小家子气了。我说,你送错人了,应该得到它们的不是我。他说, 你就是那个应该得到它们的人。我说,你要这么说,我还真的不敢收了。他说,我 没有别的意思,一点儿心意,为这个节日营造的一点儿气氛而已。我说,要是没有 别的意思,只是一点儿心意那我就收下了。 那天晚上,他除了买了100 朵玫瑰花,还买了两瓶红酒和蜡烛。晚上他关了灯, 点起蜡烛,说是要和我一块儿喝两杯。我想这是他有意制造的陷阱,我不能陪着他 一块儿往下跳。我说:“我下去买点儿东西。”他问:“买什么,我陪你去。”我 说:“不用。”他非要陪我去,我不让他去。他只好说:“那你快去快回,我等着 你。”我说:“别等我。”他说:“那我非要跟你去。”我说:“好吧,我快去快 回。” 我穿衣出来,在大街上转了转,心里又是一阵一阵地疼痛。我走到一家宾馆, 开了一个房间,住了一个晚上。我怕自己把握不住,心甘情愿地跳进小石的陷阱。 在宾馆,我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今天晚上我住在了外边,不回去了。他问我 为什么,又问我住在了哪儿,我没有回答他,而是关掉了手机。这样,他就无论如 何也找不到我了。第二天,我直接去公司上班了。下午回到住处,我和他都没有提 昨天晚上的事情。好像没有发生过。 我们合租一套住房的生活将近一年的时候,我觉得如果再在这里住下去,会是 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我最好选择离开。这样我便离开了那家公司,和那套合租的房 子。当小石问我为什么搬走的时候,我说,我的男朋友马上从国外回来了。他说, 你国外根本没有什么男朋友,你在骗人。我没有理他。他问,你是不是觉得我讨厌 才搬走的?我还是没有理他。他说,留下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说让你讨厌的话, 做让你讨厌的事情了。我把你当成我的亲姐,行了吧。 我说,姐要搬走,就有要搬走的理由。以后姐遇到什么困难,来找你,你不会 不认我这个姐吧?他拉着我的手说,姐,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有什么苦痛,你不愿和 我说,也许是我不配知道。我想让你知道,你有一天就是让我去杀人,我都干。我 们抱在了一起,两个人都哭了。我们抱了一会儿,哭了一会儿,我发觉他开始吻我 的脸,快吻到我的嘴了,我觉得自己也像一块炭火似的,要着起来了,就用力推开 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