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天,我正在编辑部里修改稿子,编辑室里就我一个人。门半开着,一个十一 二岁的小女孩儿在敲门,后面跟着一个模样漂亮的女人。我抬起头,说:“请进, 你们找谁?” 女孩儿说:“找我爸,吕友梅。” 我没听他说过他有闺女,他说他的前妻是个演员,长得很漂亮,后来和一个有 钱人跑了。我又看了看女孩儿后边的漂亮女人,一看就是个演员。我站了起来,说 :“进来,进来坐。” 我把她们让进来,找出两个一次性的杯子给她们倒水。那个漂亮女人说:“不 客气,不渴,谢谢!” 我问:“你们从哪儿来?吕主编不知道你们来吗?” 女孩儿说:“我们从老家来,已经来了5 天了。我们想来爸爸的报社看看,他 一直不让,今天我们趁逛街,就突然闯来了。我和妈妈都想看看他工作的地方。” 漂亮女人冲我笑笑,显得很矜持的样子。 我把一杯茶水放在她的面前,又把一杯凉的矿泉水放在了女孩儿的面前。我问 女孩儿:“几岁了?上几年级?” 她说:“11岁,五年级。” 女人接过去说:“这个暑假结束,开学才上五年级。” 我问她:“你在什么地方工作?” 她说:“在我们省里的一个歌舞团。” 女孩儿抢着说:“我妈是个演员,是我们那儿的歌星和电影明星。她歌儿唱得 可好听了,还演过好几部电视剧呢。” 女人嗔怪道:“就你话多。” 我很感兴趣的样子问女孩儿:“是吗?你妈叫什么名字呢?” 女孩儿高声说:“叫张曼丽。听着是不是像张曼玉的妹妹?” 我笑了,说:“是。” 漂亮女人的脸有点儿红了,轻轻地打了一下她的闺女,说:“少说两句,没人 把你当哑巴卖了。” 女孩儿伸了一下舌头,说:“我妈原来叫张春丽,她说这个名字土,还和宋春 丽重名,就改成了现在的张曼丽。其实她的身份证上还是张春丽。” 漂亮女人的脸红得更厉害了。她在女孩儿的大腿上拧了一下,女孩儿“哎哟” 叫了一声,接着就“格格格格”地笑了。 我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她说:“我叫吕紫萌。听着是不是像杨紫琼?我长大也要当电影明星,比我妈 还大的,像杨紫琼那么大的明星。” 女孩儿还要说下去,女人站起来,说:“我们就是来看看,也没什么事儿。你 忙吧,我们走了。” 我说:“急什么,再坐会儿,吕主编很快就会回来的。” 女孩儿说:“我爸爸不让我们到报社来,说怕影响不好。他一直不告诉我们地 方,是我们自己一边问一边找过来的。我们是看着你们周末版下面的地址,找过来 的。我爸爸肯定不会想到。他要是知道我们来过,肯定不高兴。我爸越是不让我们 来,我们越想来看看。我妈说,走,咱们去看看,看看你爸在那儿藏没藏着小妖精。” 说完,她自己就笑了起来。漂亮女人这时脸特别红,她说:“这孩子成天胡说 八道!”说着,拉着女孩儿就走了。女孩儿一边走还一边对我说,阿姨再见! 我把她们送到门口,也说了一声“再见”,就回来坐在椅子上发呆。我的一篇 稿子刚改到一半,就再也改不下去了。我就像梦游一样,回到了住处,把自己放倒 在床上,大睁着两眼望着天花板。泪水像小虫子一样爬出来,爬过两边的耳朵,爬 进了枕头里。杨姐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叫了我两声,我闭着眼睛没有回答, 她以为我睡着了,就不再叫,忙她自己的事儿去了。 我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了,就像一座烟囱轰然倒塌了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