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遗憾的是,徐磊在火车站北边的农贸市场转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一个卖老鳖的。 一问,旁边的小贩说人家都回家了,一般赶在早上卖,你要是急,明天大清早你再 来吧。徐磊想,明天就明天吧。看看天色还早,找几个老同学吧人家都还正在上班, 找老乡吧又没有什么共同语言,逛大街转商场又是那么的无聊,徐磊想想现在自己 也没有什么合适的去处,不如找他的大舅说说话去,帮自己好好参谋参谋。看看手 表,6 时38分,徐磊才感觉到肚子有点饿了,于是在市场门口找到一家卖烧饼的, 拿5 毛钱买了两个烧饼,一边吃一边向他大舅住的家属楼走去。 到了楼下,徐磊没有直接上4 楼的1 号,而是站在原地仰着头喊,大舅大舅! 他害怕自己上楼以后大舅还没有下班,白跑了一趟。喊了老半天,见没有答应,徐 磊想反正在楼下站着也是站着,不如在他们家的门口等。再说楼下人多嘴杂,说话 不方便。徐磊一弯腰扛了那辆“破洋驴”,身子一硬就上了4 楼。等了一会儿,他 听见里面似乎有响动,心中不禁一阵狂喜,慌忙拍拍厚厚的防盗门,喊了声大舅。 里面有个男的问,谁呀?徐磊说,是我。男的又问,你是谁呀?徐磊说,是我啊。 男的不耐烦了,“老是我我我,我倒是要看看你到底是谁?”边问边打开了门,见 是徐磊,脸一下子拉成了驴脸,骂了句娘的×,同时侧了侧他自己的啤酒肚。徐磊 说,大舅,车子就歪在楼梯口算了,大舅说,快别,耽误人家走路,还是推进来吧, 你工作调动的事还是一个没籽儿的瓜?徐磊被刚才那两个烧饼噎住了,这会儿直打 饱嗝儿,他无奈地摇摇头说,小孩没娘,说来话长,大舅你先给我倒一杯白开水吧。 喝了一杯半,徐磊问,大舅,刚才你为什么不给我开门呐?大舅弹弹手里的烟灰说, 正在卫生间撒尿哩,咋会听见?我又不是顺风耳、千里眼。徐磊“哦”了一下。大 舅看出了徐磊右边裤兜里的异样,问他,多少?徐磊说,5000块钱。少,现在的官 胃口大着哩,大舅皱皱眉头说,这些钱还不够给人家塞牙缝子呢!徐磊一惊,问, 那要多少?大舅一伸三根手指头,说,再加这个数。徐磊大喊,乖乖,咋这么多呀? 我明天早上还打算给他送老鳖呢。大舅说,送你娘的那个头,谁家送礼兴送老鳖? 鳖是刁骂人哩,你不想活了?徐磊说,那我没带那么些钱咋办?大舅说,钱先从我 这儿拿,中不中?徐磊想想也是,但似乎感觉有些不妥,小声嘟囔了一句,大舅, 你总不能叫我给老唐股长送8000块钱吧?咋送呀?大舅一点徐磊的脑门子说,你咋 恁像一头猪呢?你就不会变变法儿?说完从床底下拖出来一个十分精美的“帝豪烟” 手提袋,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此时此刻,徐磊的鼻子一酸,眼泪差一点没有掉下来, 他喊了一声,“大舅……”只见大舅摆摆手说,孩子,快别说了,你的工作调成了, 大舅比谁都高兴啊。说不定,大舅这个穷工人有一天会有求于你呢。徐磊又喊一声 “大舅”,只不过这一声喊在了自己的心底。 按照大舅的送礼计划,徐磊晚上又摸到了“教育新村”小区的门口,这次他没 有骑自己的“破洋驴”。8000块钱在手提袋的最底层,上面装了三四条子批发价的 许昌“帝豪牌”香烟,一点也不打眼。刚过7 时30分,小区里面的路上坐满了聊天 的大人小孩,徐磊不想这个时候进去,就踱着步子向农贸市场的方向走,然后再回 到小区门口,以此来消磨慢腾腾的时间,这样转了两个来回,手表的指针已经是8 时45分的时候,小区里的路上行人稀少,徐磊的步子变得不再犹豫了。非常熟悉地, 徐磊摸到了401 ,先是拿出高级液体皮鞋油迅速擦了擦皮鞋,接着朝手心吐了几口 唾沫,胡乱地往自己的头上一抹,一梳,再正正西装西裤,最后,方才摁响了门铃。 一个保姆模样的中年女人接了徐磊的手提袋,为他打开了双层防盗门,表情漠然地 直接引领他进了客厅,示意他坐下以后,连茶水也懒得倒,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徐 磊一个人傻坐在沙发里,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尴尬极了,看看表,20多分钟过去 了。终于,一个男的拖着太监似的腔调问,哈哈,不知是哪位大驾光临呀?都是一 个部里的,干吗那么客气?部里,老唐股长不是在局里吗,徐磊一抬头愣了,和他 说话的这个人竟然不是老唐股长!那人也愣了,“你你你”了半天。徐磊问,唐股 长在不在家?那人反问,什么唐股长唐股长的,我姓王,是县委组织部的科长,你 是谁?怎么找到这儿来了?徐磊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我找教育局的唐股长。 那人疑惑了一阵子,好像明白了,说,原来你找那个姓唐的家啊,他搬到别的地方 住了,我买的是他们家的二手房。徐磊问,那么你知不知道他现在住哪儿?那人的 脸色一下子变成了冬天,冷冷地说,我不知道。意思是你找错门了,还不快走。可 徐磊就是坐着不走,他在等女保姆还他的手提袋呢。那人见徐磊半天没有动,立马 猜出了一个八八九九,他高声喊了一声张嫂,这位先生来的时候是不是带东西了? 过了半天,女保姆掂了手提袋就出来了,“啪”,把东西扔给了徐磊。见徐磊想发 怒,那人勉强苦笑着说,你别生气,张嫂她是个聋子。等走出了王科长的家,徐磊 连骂了几声他娘的,谁知道那个骚娘们聋不聋? 好在徐磊记住了老唐股长的手机号码,找了一家公共电话亭,一打,占线,再 打,还是占线。徐磊索性等开了。20分钟之后,徐磊再试,这回不占线了,但是手 机的主人老是不接,再打,还是老样子。徐磊气得把电话一摔,老板不乐意了,说, 人家不接你的电话你干吗摔机子呀,摔坏了你赔!后来,徐磊慢慢地气就消了,然 后再打,这一回有人接了。那人问,你找谁呀?徐磊说,我找唐股长,唐股长在吗? 那人骂骂咧咧地说,什么唐股长,我他妈的现在是副局长了,教育局的副局长了。 话语间充满了熏死人的酒气。徐磊一喜,问,唐局长,你们家是不是搬了新家了? 唐局长仍然说,搬了新家了?搬了新家了?……我他妈的是副局长,副局长啊,你 知道不知道?这时候旁边有一个人好像夺过老唐的手机说,唐局长今天晚上喝多了, 有事明天再说吧,说完“啪”一下挂断了。徐磊再打,对方的手机已关机。看来今 天晚上是啥球事也办不成了,徐磊只好自认倒霉,付了电话费,他把一颗脑袋耷拉 得低低的,手提袋也甩得厉害,没有谁比他现在更落魄了。回到大舅家,舅母和小 表妹都已经睡了,只有大舅还在一边看着电视一边等着他。见他这样,大舅递过来 一支散花烟,徐磊点着,狠狠地抽了一口,半天才说,球,送错门了。大舅笑了, 说,你看你那鳖本事,是不是401 ?徐磊说,是呀。大舅忙问,那怎么会错了呢? 徐磊说,人家搬家了嘛。大舅又问,跟唐股长联系上了没有?徐磊说联系上了,人 家现在升副局长了,明天我再打他手机。大舅说,你趁早别打,一打反而起反作用, 要打还找老唐的那个老同学打!跑一天了,赶快睡吧。可是熄灯之后,徐磊却翻来 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在为未来的明天而担忧,为前途而担忧,最后,他不得不强 迫自己默背了十几遍1390××××888 ,才慢慢地进入一片蔚蓝色的梦境之中,因 为,那一长串数字是唐副局长的手机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