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们居住的这个城市,正在刮着大风。九天九夜持续不断地刮着。许多的树在 风中倒下,发出末日来临时的尖叫。许多的草干枯了,被风拔出土地,卷进天空。 许多的花瓣被风带走。人呢?人在大风中缄默地行走着。我们的城市,淹没在狂风 啸啸,黄尘漫漫的梦魇之中。 如果我们稍加回忆,过去历史上发生过的事情,便会发现,这场持续不停的大 风,与远古时代的一座叫塔尔的城市,曾刮起过的那一场风暴,有着异乎寻常的相 似——季节,时间,风速,都有惊人的一样。同样的时间里,古代的那座叫塔尔的 城市,在持续九天九夜的大风之后,沉寂在了沙漠之中,城市变成了一堆坟墓。不 同的是我们居住的这个城市在持续九天九夜的飓风之后陷入了一场罕见的瘟疫。 这样我们就会发现,相同的风暴,不同的结局,统统被时间之手所控制,只需 时间之手轻轻一拂,将封存已久的历史洞开一门一窗,我们就可以沿着一条谜境, 看到过去和未来发生和即将发生的事情。 远古的那座叫塔尔的城市在持续了九天九夜的大风之后,淹没在了沙尘之中, 原本鲜活的城市转瞬间变成了一座坟丘,当时只有两个人目睹了这个城市消失的全 过程。他们当时在清真寺里,沙土将这座城市湮灭之后,他们从寺顶的洞里爬出来, 望着死寂一般的沙丘,只说了一句话:“远离开愤怒的上天,是一个聪明的主意。” 于是两人飞快逃跑。 历史对那一场风暴有这样一段记载:“罗布泊附近有一个叫塔尔的城市,在刮 了九天九夜的风暴之后,这座城市消失了。那里的清真寺当天只有两个人,一个叫 毛拉,一个叫迈曾……当时穆斯林们正准备从四面八方前往清真寺,天空突降沙尘, 大地很快被淹没,城市的一切建筑被席卷而来的流沙所吞噬。毛拉和迈曾爬上寺顶, 惊慌失措地四下看时,整个城市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四周的土地一直在迅速上升, 刚才还是人声嘈杂,充满活力的城市,刹那间被流沙迅速地毁灭,变得一片死寂。 毛拉和迈曾快快从寺塔的顶上跳到沙堆上,他们这才发现这个城市唯一剩下这一根 清真寺的尖顶了。” 这座叫塔尔的城市,就这样一直被掩埋在沙漠中,直到今天。 然而,我们居住的这个城市,在持续九天九夜的大风之后,那场突发的瘟疫使 许多的市民丧命。专家们很快发现这场瘟疫与相距2500公里之外的沙漠中,正在发 生的一种叫DF的病毒一模一样。沙漠中的瘟疫产生于羊和牛和旱獭的大面积死亡, 腐烂的尸体被迅速地发酵,变成一种具有很强杀伤力的病毒,在沙漠中蔓延。 专家们对此瞠目结舌:……这的确是哪儿跟哪儿呀! 可是这儿与那儿的确在流行着同样的病毒。九天九夜的大风是不会白刮的。 这两座城市的不同之处在于,那座消失的城市的废墟上不断地留下探险家们无 畏的足迹和寻宝者们充满欲望的尸骨。一堆堆白骨,就是一座座路标,指引和启示 后来者……通向死亡之途!来吧,我们和你们!一具具被时光剔透的头颅,被漠风 鼓荡着,吹奏出像埙那样悦耳动听的音乐,一旦开始便永远没有结束。 由于这座古城的消失,就有越来越多的离奇古怪的传说像流沙一样弥漫……这 座埋葬于地底下的城市,有着大量的金银财宝……人们生生不息的欲望,终究是经 不住诱惑的。于是那座死亡的城市,经久不衰地在人们心中活泛起来。 那座被淹没于地下的城市终于像幽灵一样显灵了。 据史记载:一位可尔克孜牧羊人,从远处亲眼目睹了那座被掩埋的城市悄然地 从沙漠中出现,城市的楼隅街巷以及清真寺都活灵活现地立在芦苇丛中——浮动的 人影,飘渺的人声,神秘的钟声,统统呈现着昔日的景象……当牧羊人叫来别人, 那座显形的城市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后来那座悄然显形的城市陆陆续续被人发现, 又仍然消失得渺无踪影。 那座古城在消失之后,留下了许许多多离奇古怪的传说,而我们居住的这个城 市,一直就生活在传说之中,流言蜚语如细密的筛子眼,让充满传说的城市漏洞百 出。 我们居住的城市昼夜都在发生着意想不到的事情,除了风暴把遥远的瘟疫带来, 还有车祸,爆炸,抢劫和温柔的假话和冠冕堂皇的谎言。良心可以明码标价地出卖, 肉体成了本世纪末最廉价的一种商品。 太阳悬挂在我们的头顶上,我们很少仰首去观望,它仍然亘古不变地升起和落 下。 阳光似乎很费劲地穿透被侮辱被损害的大气层,忧伤而惨淡地照耀着这个城市。 人们信心百倍地研究如何对付臭氧层破裂的问题。一不小心,我们生存的上空就会 乌烟瘴气,一些人莫名其妙地死去,一些人马上扩展研究的领域,其结局一般不甚 乐观。 这个城市里有一个女人叫云漫,刮风那段时间她正在专心致志地寻找失踪的情 人唐郎,她翻阅了大量的历史资料,进出各大图书馆,那段时间她几乎淹没在历史 浩瀚的烟海之中。她透过图书馆高大的玻璃窗口,看到了外面刮风的情境,她亲眼 目睹了狂风如何将一股股巨大的黄沙搓揉成一条条如同面条一样的东西,在天空中 绵绵不断地飞舞。渗透着城市的各个角落,这种情景使她着迷也使她大吃一惊,她 觉得再固若金汤的城市也经不住这般风沙的吹打。 就在这时,她目睹了一个骑自行车的妇女,头部被迎面扑来的一个黑色塑料袋 罩住了头脑,这个妇女顿时失去控制,便一头钻进一辆载重车下面去了。她仿佛发 出了一声尖叫,却很快被风声淹没了。 云漫看见其它的车辆和行人在短暂的惊慌之后,又继续在风中缄默而无奈地行 进着。 那个骑车的妇女,死在马路上,被抬走后留下一滩浓厚的呈人字形的血浆,血 浆很快被扑过来的黄沙覆盖。人们看到马路上的人字形的沙包在逐渐堆高。这使目 睹此情景的人包括云漫,都感到了莫以名状的恐怖……恐怖的原因不是有人死在了 马路上这种现实,因为这个城市死人的事时刻都在发生,人们已经对死亡熟视无睹 了。人们恐怖的是那些在空中飘摇的,随时可以颠覆一切的沙尘,它们凝聚在天空 中,转瞬间可以降临人间,使这个城市瞬息改变模样和命运,就如同那一堆人字形 的沙丘,刚才还是鲜灿灿的人血,一转眼就成了沙堆一样,让人们揪心扒肺地恐惧。 在风中行驰的人们,头都不敢抬一下,谁都不敢探头看一看,这世界到底发生 了什么? 目睹这场风暴过程的云漫,此刻手中正翻阅一本历史资料,她把目光从窗外那 个在逐渐增高的人字形的沙堆上收回时,落在这样一段文字上:“……神秘的尼雅 古城(古时的精绝国,立国于罗布泊岸边的绿洲之上——城内街巷纵横,楼阁飞檐, 凌空而立的佛塔,钟声幽婉,环绕城市上空。富丽堂皇的庭院建筑,商家店铺鳞次 栉比,来往行人川流不息,河流绕城而过,悠悠碧波于城廓交相辉映。处处鸟语花 香,绿树成荫,好一个美丽的世外桃园……) 这就是古代的尼雅国。 尼雅古城却在一场突如而来的沙暴之后,葬身于塔克拉玛干沙漠中,一埋就是 1600年,弹指一挥间。 若干年之后,一场罕见的大风暴,搬走了埋没在尼雅古城上的沙漠,让一个被 埋葬了1600年的古城,重见天日——上苍像一个顽童,像玩弄手中的魔方一样玩弄 着人类和大自然。 后来的探险家们发现了这个城市,这里虚无人影,街巷整齐井然,一切都是1600 年前定格那一瞬间的情景:“……半开的房门,好像主人刚刚离去,并没出远门。 纺轮上还挂着一缕丝线,纺织女似乎打了一个转身,她身上的气息还幽幽挂在丝线 之间…… 这一家人也许匆匆忙忙离去时,却忘了解开看门的狗脖子上的绳子,大概主人 是想一会儿就回来,不料却一去不返,那只爱犬被迫在那里躺了1600年。一堆狗骨 和一条拴狗的链,仍然安然地搁放在那里,仍然似主人刚刚离去……这就是古城尼 雅,她是一个有着开篇,有着细节,有着悬念却没有结局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