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云漫对此并不死心,她决意要见到那个不管是狗屎堆的唐郎还是盗墓贼的唐郎 还是疯癫不省人事的唐郎,她必须要见到他,他肯定知道沙漠中发生的事情。于是, 云漫从遥远的沙漠回到这个曾经刮起过九天九夜大风的城市,她很快得知唐郎的消 息……唐郎死于不久前的那场风暴之中。 这是云漫始料莫及的,为了弄清楚唐郎到底是死于风暴还是死于风暴之后的那 场瘟疫,云漫去了唐郎曾呆过的疯人医院,那里的人让云漫看了一段有关唐郎生前 的录像。医院留下这段录像,是医院找不到唐郎的家属和亲朋好友,无奈之下给唐 郎录了像,好等待将来有人找上门来有个交代。 录像中真实地记录了唐郎死前的情况,电视一开,唐郎的形象一下就出现了, 他的样子十分滑稽,对着录像机镜头挤眉弄眼,他瘦得几乎只剩下一把没有多大水 分的骨头架子,惟有两只眼睛仍然炯炯有神地,穿透时空地注视着……一个护士给 他一堆药片,他扔掉了,疯狂地跑到楼顶上,对着下面的人高喊——快跑!风来啦! 土来啦!狼来啦!美女来啦!城市要被埋没啦!唐郎的叫声凄厉惨人……,录像到 此嘎然而止。 云漫愣怔地望着全是黑白雪花的电视屏幕,久久不知所措。 唐郎的死因很简单,刮风的第三天,唐郎偷偷爬上楼顶,观望着满世界狂飞的 黄沙,他在风暴中狂呼乱叫,当人们去追赶他时,他已经被一股强劲的风席卷下楼 了,他被摔死在风中。 云漫对自己从此失去唐郎而如释重负,因为她在去罗布泊前就料定唐郎必死无 疑,至于后来出现的结局,云漫是没有想到的,她只是感到十分荒谬。然而就在刮 风的那些日子,云漫正在没日没夜地泡在图书资料馆中,正在处心积虑地寻找唐郎 的去向。 云漫对此感到很痛心。 不久云漫收到一封来自罗布泊的信函,信中告诉云漫,收到信后,立即赶去罗 布泊,人们在那里发现了唐郎——在一片后来发现被盗的古墓穴中,发现了一具刚 死不久的男人尸体,这个男人身高1.60米,身穿黑色长袍和圆口软底黑色布鞋,留 着长发,死时怀抱一具古代女尸,安静地死去。此人正是你所要寻找的唐郎,请速 速前往认领。 云漫大吃一惊,觉得这才是唐郎,这才与唐郎的初衷吻合,他是追随“楼兰美 女”而去的,这种结局才是唐郎的结局,才是云漫最初的想法和猜测。 可是那个盗墓贼,那个疯癫的男人和摔死在风暴中的男人,又是谁呢? 然而,目前那一位正躺在古墓穴中的怀抱美女尸骨的男人,谁又敢相信那不是 唐郎呢? 云漫被这些诡谲之气笼罩着,头绪全无,她觉得发生的这一切都与那场风暴有 关系,自从人们经历那一场风暴之后,仿佛都产生了一种莫以名状的混乱。首先人 们的感觉日趋麻木,原本那点脆弱的快乐和脆弱的善良和脆弱的向往和理想,像水 边的泡影,随波逐流了。再就是人们的情绪浮躁,无端地生出悲伤和愤怒,孤独像 野草一样在人们心中疯长。人们的欲望毫无来由地膨胀着,像五光十色的气球,充 塞着生存的各个角落。 这是一种征兆。这种征兆一般不会被物欲横流中的人们发现,人们已经丧失了 洞察灾祸的清明心境了。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大风暴一过,因瘟疫死去的人已经送进了坟墓,世界仍然 美好如初,更何况科学家们在动物身上反复实验发现,人类寿命可以延长到1200岁。 也就是说,人可以活到1200岁。人们有理由不欣喜若狂吗?有理由不好好计划一下 这1200年的时光如何度过吗?尽管我们生存的环境和我们的心灵已经千疮百孔,但 是1200岁是人们因祸得福的前景和希望。 云漫想,当世界面临灭顶之灾的时候,必定有其前兆的,这是事物的内在规律, 比如那座叫塔尔的古城,在毁灭之前,城市无端地陷入异乎寻常的亢奋之中,人们 做着无比幸福的美梦,人们述说着梦的语言沉湎于梦与现实倒错的幸福时光中…… 这就是征兆。这种征兆从人们的集体无意识中表现出来,暗合着冥冥之中弥漫 已久的灾难。灾难一旦发生,人们像失去家园的羔羊,任凭吞噬和宰割,连回味的 余地都不会有。 后来,云漫没有去罗布泊,而只是去了一封信函:“让唐郎与美女永远安息吧!” 云漫不想对唐郎的事情继续追究下去,她明白这个世界本身充满了荒谬,如果 再追究下去的话,更加荒谬的事情,会接踵而来。 云漫放弃对唐郎的事情追究到底的决定之后,她感到了无限的空虚,她无所事 事地闲逛在大街上。据气象预报,不久又将有一场特大沙尘暴袭击本市——距那一 次九天九夜的沙尘暴之后,这已是第13次沙尘暴对这个城市的侵袭了。这个在风暴 中飘摇的城市,仍然处于亢奋之中,一些有关沙尘的来源的推测报告,极其肤浅而 无奈地告诉人们——这与人们无节制地砍伐森林和荒弃土地有关。 云漫的心情很恶劣,她想,让风暴来得更大一些吧!把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颠 覆掉算了! 云漫的恶劣心情过去之后,她仰首心虚地看一眼灰蒙蒙的天空,似乎瞅见了那 位玩魔方的顽童,正在慢条斯理地转动着手中的玩艺儿——谁知道哪一天,他高兴 了,将别处的沙漠一把抓起,扔到自己正行走的这个城市的头上,别处的被埋葬了 几千年的城市出现了,而这个城市却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漫低头望一眼,忙碌如蚁的人们,嘴角露出一丝惨淡的微笑,凄迷的目光无 处投放而渐渐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