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陈冲文的心里装着的全是夏萍萍,但头脑中却有一个叫叶兰的女人总不适时地 出现。当陈冲文的思想进入一种恍惚状态的时候,他总觉得夏萍萍是一个痴心爱着 他的天真可爱的女孩子,没有心计,没有半点让他觉得不安或不满的地方,而他, 为了高尚的理智和清醒的冷静,内心终于以一种超人般的意志,决定舍弃了她。回 到家,妻子依然是叶兰,生活依然是生活,也许陈冲文对妻子叶兰的爱不那么热烈, 但年深日久,她已经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而生活,其实只是一种习惯,一种妥协。 复杂的情感终究复杂,要解开它不容易,要面对它却是痛得让人钻心难受。感 情的事,你本不是有意去想,可你所钟情的对象就是那么自然而然地占据你全部的 思想。 陈冲文知道自己确确实实动情了,为住在自己对面的那个女孩夏萍萍,他被内 心激动着的情感折磨着……那是一种不经意的诱惑,这种诱惑先是吸住了他的眼睛, 而后就一直驻留在他的心里,那样深刻又那样沉重。这天晚上,陈冲文泡下了一壶 茶,便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电视,不一会儿,茶水全部喝光了,要上洗手间的 感觉也随之而来了。于是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往洗手间的方向走。还没来得及伸手 开灯,他一眼就看到叶兰正赤裸着上身,已经开始准备把裤子也一并脱掉。浴室里 没有开灯,从那开着的门望进去,昏暗的浴室像个窄小幽深的巷子,叶兰仿佛就是 巷子里头破旧不堪的老房屋。在陈冲文的眼里,这是所有人物画中最差劲和最尴尬 的一幅作品——叶兰正半提着裤子,弯着腰,那一圈一圈的肚腩像摆放时间过长了 的臭榴莲,看得他直皱眉头。叶兰的头发遮住了她的半边脸,远远看去,像极了恐 怖电影里的女鬼,只要她一抬起头来,就是没有半点血色的可怕和苍白。他看着她, 心想,要是在刚开始恋爱的时候,也许自己早就情不自禁地要上前去搂住她怎么样 了,可是现在,陈冲文只匆匆地一瞥,便觉得胸间充满了郁闷。这是一个尴尬的生 活片断,片断里写满了婚姻的无奈和苍白,写满了日子的困顿和乏味。这个时候, 没有穿衣服的叶兰站在陈冲文面前,却是再也无法激起他半点爱的冲动。陈冲文是 直接而漠然地走了过去,并大言不惭地叫叶兰到门外站一阵,完了才让她进去的。 叶兰的脸上掠过她谦卑谨慎的顺从,自己咧开嘴笑着,又看看陈冲文笑了没有, 怕他要说埋怨她的话,然后她又赶紧摸索着,手探着开关把灯开了。从洗手间里出 来的时候,陈冲文回想起刚才那一幕,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想想他的妻子,结 了婚都5 年了,还是像什么事都没经过似的,空洞乏味,没有思想,没有追求,没 有深度,永远都这样满足于三餐一宿!陈冲文恨恨地想着,心里好一阵怅然,一遍 遍地叹着气:“没意思!”他重新把自己丢回到沙发里去,不多会儿,电视里出来 了一个美女,甜甜地笑着,嘴里说着一些广告词,然后转过身去只留给陈冲文一个 背影,而他,就一直眼睁睁地看着她走了……陈冲文拿起遥控器准备换台,不小心 把桌上那杯茶给碰倒了,水溅了一些在他手上,他低下头的时候闻到了一些隐隐约 约的茶香。他把那只手抬起来,认真地看了看,又找来纸巾轻轻地揩着,忽然地, 他竟无限地同情起自己来。他看着自己的手,不像是自己在看,而像是自己之外一 个非常爱他的女孩,静静地深深地替他惋惜着,觉得他白白糟蹋了自己,觉得他把 自己后半生的幸福全部压放在叶兰那里实在是太不值得。可是,不值得又能怎么样 呢? 陈冲文有些自怨自艾,由着人类那天生的惰性控制着自己的全部思想。他一个 人坐在那里,突然想起了多年前听到过的一句顺口溜:“老汉晚上想了九十九条路, 天亮了还得卖豆腐。”没意思!他在心里暗暗地使着劲儿骂了句。等叶兰冲完凉出 来,陈冲文坐不住了,他心里开始涌过一浪又一浪的郁闷和烦躁,他尝试着说服自 己把这种不良情绪压制下去,却越发地觉得压抑得难受,他终于开了口告诉叶兰自 己想到外面去走走。陈冲文走到门边,正准备开门出去,叶兰赶紧从鞋架上取下他 那双皮鞋,追上来说要给他穿上,陈冲文掉过头来厌恶地瞪了她一眼。他讨厌那样 的殷勤婆妈,在他看来,她仿佛是想通过这样自以为是的周到照顾,来牵制自己, 看他还狠不狠得下心来离了她。陈冲文极不耐烦地皱着眉头,难道她就没有别的有 意义一点的事做吗?难道她就不能让我耳根安静一会身心自由一阵吗?他有些负气 地大手一挥,再次把叶兰的殷勤给砍了去:“我又不是去开会!你别那么烦行不行?!” 仿佛只要这样才能结束了这女人,结束了这种拖泥带水的感觉。叶兰没有再坚 持,却仍是喋喋不休地向他唠叨着、嘱咐着、交代着。陈冲文半句也没听进去,窝 着一肚子的不爽出了门。陈冲文边走边用手拍着自己的额头,本来是想把一团混乱 的脑子拍清爽点,却偏偏又是那种越拍越头痛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