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那是大搜山的第二天清晨,当我带领的这个小组登上一个山包后,我发现左前 方有一缕炊烟正透过晨雾冉冉上升。仔细看去,那炊烟是从巴布亚主峰一片向阳的 斜坡上升起的,令人诧异的是,那面山坡上浓浓的晨雾竟泛出一片蒙蒙眬眬的桔红 来。如果不是有搜捕罪犯的命令,我真会把那块地方当作一片童话世界。 我举起望远镜,隐隐约约看到了一座小窝棚。我转向生产队长,问那里是什么 地方。 面庞瘦削、黧黑,眉眼里透着胆怯和善良的生产队长告诉我,那窝棚里是一位 看林老人和他的老伴。 “走!看看去。”我说。 生产队长一言不发地在前边带路了。 走近那面山坡我才看清,坡上是一片火红的枫林,那一树树熟透了的枫叶仿佛 在燃烧,把它们头上的团团晨雾都灼红了。 看林老人的窝棚就在枫林边缘,从窝棚往下百余步有一支细细的泉水,虽细小, 却终年不断。 那窝棚也是极小的,是那常见的人字形,窝棚的门上挂着一块破旧的蓝花布棉 布帘子。很难设想,一个人会在那窝棚里住上一辈子。 我们唰唰地趟着倒卧小径的茅草走到窝棚旁。一位老人一动不动地坐在门口, 似乎一点儿也没有感觉到我们的到来。他呆呆地、木然地坐着,好像身子和身下的 那块裸露着一部分的巨石长到了一起似的。他已经很老很老了,整个躯体像一座风 化的石雕。不过,从这因风化而瘦削和剥落了的雕像上,你仍然可以想象出他往日 骠悍的风采。 如果不是老人手中的烟袋动了动,我差点会以为他已经死去了。 那旱烟袋颇引人注目,它很长,很大,且很讲究。翡翠的玉石烟嘴隐约可见两 个齿痕,紫铜的烟锅大得像一只小酒杯,粗大的楠竹烟杆上吊着一个山里人常用的 那种蓝粗布缝制的烟荷包,上面照例用七彩的丝线绣着莫名其妙的图案。那烟荷包 一般是姑娘们的定情物,荷包上的图案只有那姑娘本人和她的心上人才能明白。 老人的脚前是三块石头支着的一口小铁锅,刚才我所看到的炊烟,一定是从这 里升起的了。我注意到了那锅旁一块大石板上的碗,两只很大的空的黑瓷碗,一只 盛着半碗酸菜的小的黑瓷碗,两双仿佛是象牙筷的筷子——我说仿佛,是因为我无 论如何不相信在这种地方会出现真正的象牙筷子。 我听不懂当地方言,更不会说。我让生产队长去询问老人是否看到过什么陌生 人,并让生产队长告诉他那人的体型、高矮和大致长相。 生产队长上前喊了老人一声,老人没有任何反应。生产队长好像已经习惯了, 便接着往下说自己的。 在这段时间里我又把周围打量了一番,我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迹象。后来我走 到窝棚门口,撩起棉布门帘看了看。我吃惊地发现窝棚里竟有一口暗红发亮的大棺 材!一看就知道那棺木质地极好,做工也十分讲究。而那厚厚的红亮,是刷了好几 道上等油漆并且经常擦拭的结果。 那窝棚本来就很小,而那口棺材就占去了一半的面积。 这时,生产队长告诉我,老人什么也没有看见。 我盯着老人那看不出确切年龄的、历经沧桑的面庞看了一会儿,我看到的是平 静和自然。 没有看见老人的老伴,但我想,即使找来他的老伴,也不会问出什么。 我们离开了窝棚。 一边走,我一边打听那老人的情况,话题是从那口棺材开始的。生产队长言语 很短,只是说那口棺材是老人土改时分的浮财。 “土改时分的浮财?那不是……放了有十多年?”我无法理解地说。 生产队长只是淡淡地点点头,没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