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辆半旧的出租车载着李素素在广州城里兜转。 “就是这里!这就是丽香街18座!”司机指指街边的路牌,又指着窗外一栋很 旧的房子说。 素素付了钱,恍恍惚惚地走下车,来到18座103 号门前,望一眼门铃,犹豫了 一下,还是按了下去。 木门“咔嚓”地打开,素素的心倏地跳了一下。只见一个接近中年的男子穿着 背心、短裤和拖鞋,头发有点乱,胡须也没有刮,正扶着打开了半扇的木门茫然地 看着她。 他的身材比不上赵叔叔高大,稍为清瘦、矮小了一点;五官还算端正,尤其是 鼻子和嘴巴,跟赵叔叔的很像;眼睛也有点熟悉,但稍微细小了一点,而且没有赵 叔叔的神采…… 她一下子糊涂了。本来,赵叔叔那带笑的面容一直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她总 以为自己可以随时随地、一笔一画地勾勒出他的每一根线条、每一个细节;但此刻, 她却不敢肯定面前这位男子到底是不是那个朝思暮想的他!毕竟,他们只匆匆见过 三次面:20年前在青山寨偶遇;9 年前赵叔叔到北京大学看望她;5 年前赵叔叔在 北京国际机场为她送行…… 她犹疑地打量着对方,对方也犹疑地打量着她。突然,他的眼睛掠过一霎火花 ——“赵叔叔!”素素脱口叫道。 “我、我……你、你是李素素小姐吗?” “对,赵叔叔,我是李素素!想不到吧?” “你,你找赵文海吗?我是他表弟,赵文辉。” 怪不得既像又不完全像,原来是他的表弟! “那他住在这里吗?” “他很久以前住在这里,但早就搬走了……他把这地方让给我了。” “那他现在在哪?” “他住得稍微远一点……而且,他到新加坡去了。” “什么?不可能的!我上飞机前才跟他通过电话,他说会留在广州处理业务的。” “对,他临时有点急事,今天一大早才上飞机的……你不是在美国读书吗?怎 么回来了?” “你知道我的事情?” “是的,我表哥经常说起你。” “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没有说,大概过几天吧。” “我可以先进去坐坐吗?”素素几乎要哭出来了,腿也站不太稳。 赵文辉一下子涨红了脸,忙说:“对不起,对不起,忘了请你进来坐……不过, 不过里面很乱,我得收拾一下。你稍等一会儿,很快的!”说着,他已关上门,消 失在门后了。 不到10分钟,门又打开了,赵文辉重新出现。他已梳好了头发,刮了胡须,换 上烫得笔挺的西裤和T 恤,很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请进来吧。” 一进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正面墙上一张大特写照片。只见一个留着短发、 有张圆圆脸蛋的小女孩,睁着一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在长长的浓密的黑睫毛下, 闪着稚气,就像雨后花蕾上那欲滴的水珠般清新动人…… 素素立刻回想起20年前拍这张照片时的情景:那是夏天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小素素正在自己最喜欢的那汪小泉边牧羊。她把双脚泡在清澈的泉水中,欣赏着自 己美丽的倒影。当她抬起头来时,突然看到一名青年站在离她稍远的地方,正举着 一个黑色的什么东西,然后“咔嚓”地按了一下,她正要说话,那青年人更走近了 一点,张手示意她别动,然后又“咔嚓”地按了一下。 “嘿,你在干啥?”小素素问。 “我给你照相呀。”青年人笑着回答。 “我现在就可以看到吗?”小素素天真地问。 “还不行,要等我到照相馆把它们洗出来后,才可以看到。” “那你洗出来后,会送给我吗?” “这——”青年人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你知道你 家的地址吗?说不定我可以把照片寄回来给你。你会写字吗?有没有上学?” 小素素立刻伤感地低下头说:“李校长跟我爹说我今年7 岁了,可以上学了, 但爹说我们现在缺钱,我还不可以……” 青年人深情地注视了她好一会儿,然后,跟她一起回家…… 这个“家”很小,一厅两房,加上厨房、洗手间和阳台,合起来也就六、七十 平方米,但其实收拾得很干净。 坐下来喝过茶后,素素问:“你有赵叔叔的手机号码吗?” “他现在在新加坡,估计手机也不管用了。” “那怎么办呢?” “你要不要先回家去?等他回来,我马上通知你。” 素素怔了一下,然后说:“我想先静下来好好想一想,看还有没有其它办法。” “但我马上就要去工商银行上班了……” “我、我等会儿可以在你那个房间里休息一下吗?”素素也知道她问得勉强— —赵文辉刚才不是叫她回家吗? “那当然可以。”赵文辉的脸稍微红了一下,但回答得还算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