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尽管他们走得够慢,但到达码头时还是太早了。六点以后轮渡变成一小时一班, 他们晃晃荡荡走回来时六点以前的最后一班渡船已经开走了(也就是把他们从南岸 带过来的那条船,卸下乘客后便返回去了)。也就是说他们将在候船室里等上近一 小时。本来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吃饭的──候船室外面的街上直到火车站沿途摆满了 小吃摊,摊主们以风灯、充电的应急灯照明,黑乎乎的食物在油锅里被炸得吱啦啦 的响──但他们下午五点左右才结束一个饭局,这会儿无论如何也吃不下去。现在 他们堵得慌,见到吃的就心烦,还不如找一个清静的地方呆一会儿,喘息一番。刚 才的那一阵狂奔使他们中的不少人大伤元气。于是他们选择了候船室里的长椅休息, 一个人负责看包,另一个去窗口买船票,第三个人走到小卖部那儿去买汽水。 买汽水的叫王智,他去买汽水是因为自己渴得要命,因此他的那瓶汽水也最先 喝完。王智拎着一只空汽水瓶踱到坐在椅子上休息的马宁费俊前面(二人各执一瓶 半满的汽水,边饮边发呆),趁其不备从他们之间丢下去。他并没有扔或者砸,只 是丢下了一只汽水瓶──将握住瓶颈的手指松开,汽水瓶在水泥地上碎成几片。它 落地时发出一声脆响,引起了马费二人的注意。随即,他们一面检查自己的裤腿 (担心溅上汽水汁)一面笑骂起王智来,说他真无聊,而且挺缺德的。他们换了一 个地方坐,但离汽水瓶的碎片并不很远,放在椅子上的老卜的三只包甚至都没有挪 动。他们从三只包的左边换到了包的右边,也就是说刚才包是在他们的右边的,而 现在到了他们的左边。 候船室十分宽大,顶棚很高,就像一个大仓库,也许它就是码头上的某个仓库 改成的。上面很高的地方悬着一些照明灯,把候船室照得白森森的。几乎没有其他 候船的乘客,一班渡船刚走,又到了萧条的晚间。附近的居民没事过来转转或看看, 因而有一些小孩和老人没买船票就进来了。把门的分得很清楚,谁是在此候船的, 谁只是进来逛逛的。一个小孩蹲在地上撒了一泡尿,并没有人过去阻止他。在候船 室的西南角有两截玻璃柜台,摆成L 形,日光灯灯管贴着玻璃柜的里面安装,不仅 照亮了商品也使候船室的西南角显得分外亮堂。很显然那儿就是小卖部,柜台后面 站着一位年轻漂亮的女营业员。几个小孩趴在柜台前看上看下,老卜混迹其间,像 个大儿童似的在那儿流连不去。他低着头,面孔被柜台里面的灯光映得煞白。王智 曾去那儿买了四瓶汽水,将其中的一瓶塞给低头看东西的老卜他就回来了。其实他 也想多呆一会儿,但他绝无老卜那样的镇定。他俩都发现那营业员长得很好看,是 个漂亮的女孩儿。王智发现这一情况后也只能把漂亮的女孩儿当营业员,从她手里 买了四瓶汽水,除此之外他就不知道怎么做了。然后他就回来了,回到了马宁费俊 这边,因为买卖已经结束。而老卜一开始就把那营业员当成了漂亮女孩儿,认为她 站在柜台后面就是让人看的。当然,他得先看毛巾、地图、胶卷、折扇、茶叶、糕 点等等,之后才能把目光转向营业员本人。王智对马费二人说:“那边的女营业员 长得挺靓的。”马费于是不再怪罪他将他们的裤脚弄脏了。他们分别跑到小卖部那 儿,装模作样地要买什么东西,实际上是看那个女孩儿,平均每人坚持了不到五分 钟就撤回来了。这两人去了又回,老卜仍没有挪地方,他还是那么软塌塌地靠在柜 台上,慢慢地微笑着。开始的时候他是对柜台里面的货物发笑,这会儿已经抬起头 来向营业员微笑不已。他只是笑,不说话,而且什么都不买。女营业员从未见过老 卜这种人,被他笑得毛骨悚然。她将眉头紧锁,眉心处夹出一道深深的皱纹,并且 把脸偏过去,不看老卜。后来王马费三人频繁走来,已不光是在欣赏女营业员的长 相了,而是在旁观老卜与前者之间无声的对峙。每次他们都派出一人为代表,然后 回来向大家报告进展情况如何。 “老卜对她说:我觉得在哪儿见过你,我们以前肯定见过的,要不就是在梦里。 女孩儿不理他,老卜就批评她说:这不是一个营业员对待顾客的应有态度。” “老卜给她发了一张名片,女孩儿不接,老卜说:那我就念给你听。老卜声情 并茂地朗诵了他的名片,女孩儿一点反应都没有。” “老卜说:我把名片给你搁在柜台上了,日后到广州来尽管找我,管吃管住, 旅游接送全包了。” 最后老卜也离开了柜台。这一次他实在是一无所获(哪怕给对方抢白一两句呢!)。 他自觉没趣,又想到自己误了火车,心情不免有些沮丧。然而他并不是一个习惯于 沮丧的人,因此便在候船室里跳起舞来,以使自己振奋。老卜跳的舞很时髦,似乎 是正在流行的霹雳舞的片断。他嘴里哼着一支曲调,一只手举着酒瓶(实际上是汽 水瓶),边舞边饮,边饮边舞。他喝汽水的姿势绝对像是在饮酒,而且他也的确因 此而陶醉了。老卜来了几个花哨的滑步,接着是那如梦似幻的月球漫步,这时一个 粗壮的汉子走到他的身边,抓住了他的手。这个人不知是从何而来的,也不知道是 干什么的,但他的确扫了老卜的兴,使他的独舞被迫中断。王马费三人也觉得情况 有变──他们正准备为老卜鼓掌喝彩,却来了这么一个人抓住老卜不放。然而他们 并没有任何行动,只是坐在原处观察着,看看事态会怎么发展。他们绝对相信老卜 处理事情以及应变的能力,甚至远远超过了相信他们自己。马宁甚至都不朝老卜他 们那边看,他故意表现得心不在焉,似乎正在发生的事不足以吸引他的注意力。从 他的表情看,老卜与那壮汉的相持不过是小事一桩,远不及老卜与女营业员的调情 有趣。王智费俊的反应则比较强烈。先是,老卜与那漂亮营业员的周旋已让他们吃 惊不小,觉得开了眼界。突然又来了这么一个满脸杀气的汉子,缠住老卜不放。这 两幕交替发生在短短的瞬间里,也确实太快了一点。还好,壮汉不过是让老卜教他 跳舞。老卜没有教他的兴致,并且自己也不跳了。他走回长椅这边来,在行李的一 头坐下,行李的另一头坐着王马费。也就是说王马费与老卜之间隔着三只包,但坐 在同一条椅子上。壮汉也跟了过来,并在老卜身边坐下,他继续与对方套近乎,而 老卜爱理不理的。也许老卜并不怕事,但刚才良好的心情显然没有了,他有些发蔫, 因此看上去像是有点胆怯。这边,他的三位朋友却镇定如常──在马宁的暗示下王 费二人很快明白了在此情况下他们应取的态度。此刻三个人都不朝老卜和壮汉那边 看,即使偶尔看上一眼也是那种漠然的目光,最多有一丝好奇。他们装作和老卜根 本不认识,或者对这样的事根本不屑一顾。如此引而不发的态度的确起到了一定的 威慑作用,使得那壮汉在与老卜纠缠的同时不时会朝这边瞟上一眼。马宁故意站起 身,去候船室门口转了一圈,以示状态的轻松。那壮汉一口咬定老卜与自己是同道, 说他带了什么“要紧的”东西。壮汉说话时有些颠三倒四,反复无常,一会儿说自 己那里有什么东西,问老卜要不要?一会儿又认为老卜带了东西,说他“全要了”。 他承认自己是一个违法之徒,其前提是老卜也是一个违法之徒。老卜推辞说:“你 认错人了!”壮汉说:“干我们这一行的,怎么会认错人呢?”这次他指的“这一 行”却不是违法犯罪,而是治安联防。说着他掏出一张证件,以证明自己是一个便 衣警察。他所说的“我们”此刻也已不是指他和老卜,而是指他与那些警察同行。 但无论如何老卜还是一个违法分子,这是前提性的,只有在此前提下壮汉作为违法 分子或是警察与老卜的接触才是正常的。既然作为一个违法分子他不能取得老卜 (另一个违法分子)的信任,那他就摇身一变成了警察。 那证件插在一个破本子的红塑料封皮里,在老卜的眼前一晃,本子随即合上了。 壮汉一面将他的红本子往怀里揣,一面让老卜把他的证件拿出来。老卜坚持要看清 壮汉的证件,否则自己的证件是绝对不会拿出来的。壮汉说:“你怀疑我是一个警 察吗?”老卜说:“我怀疑。”壮汉问老卜:“我哪点不像?”同时补充道:“我 是便衣警察。”老卜说:“警察没有专门便衣或非便衣的。”壮汉说:“那你就不 懂了,警察不单有便衣,还有特务呢!”说来说去绕不过检查证件这件事,壮汉的 头脑清醒得很。作为交换条件他再次把自己的证件从怀里掏出来,并交到了老卜的 手上,让后者看了个够。老卜在惨淡的灯光下看了半天,实在也说不清这是怎样的 一类证件。在职业一栏里填写着“工人”二字,另外就是姓名性别,一共四大栏, 最后一栏里写着“联防队队员”几个字。老卜冷笑一声,将红本子递还壮汉,说: “你根本不是警察!”壮汉也不反驳,只是一味地向老卜索要证件。老卜说:“你 不是警察,无权检查我的证件。”壮汉说:“你也不是警察,怎么就能看我的证件 呢?”老卜说:“是你自己要给我看的,责任在你。”壮汉说:“第一次是我给你 看的,第二次是你向我要的。你鸡巴看了老子两次证件,这事这么讲?”现在,壮 汉也不说他是什么便衣警察了,只说老卜看了他两回证件,而老卜的证件他一次也 没有看过,所以事情没完。他越过老卜伸手去拿放在椅子上的老卜的包,老卜先是 按住自己的包不让壮汉拿,继而按住了壮汉的手。冲突于是升级,发展到拉拉扯扯, 以致王马费三人紧张得从长椅的另一头站了起来。这时大厅里人越来越多,比他们 刚进来时多了十倍不止,至少也有一百来号人,原来一小时已过,渡船从南岸开来。 正在争执时候船的乘客已排成队列,往检票口走去,准备上船了。王马费分别拿着 老卜的三只包,加入到上船的队列中。他们指望最后一刻老卜凭借自己的能力能从 与壮汉的纠缠中摆脱出来,只要上了船就没事了。此事谈何容易?壮汉既没有看过 老卜的证件,也没有抢到包,不禁恼羞成怒,他坚持要把老卜带到民警值班室去。 他咬定老卜的包里面有东西(此刻他不再提证件的事),而那包被他们(老卜的同 伙)带上船去了。事实上如果老卜没走王智他们怎么可能走呢?他们此行的目的无 非是送老卜。他们只是做出一副要走的样子,希望老卜与壮汉的纠纷快点结束。既 然老卜无法脱身,他们走掉也无意义。壮汉明显变得粗暴起来,推搡中加大了力量, 他企图将老卜的一只手臂拧到身后去。由于这是上船的最后机会,老卜拚命地挣脱 壮汉,他的顽强使壮汉更加愤怒。同时,壮汉看见候船室门口涌来一伙人,于是勇 气倍增。那伙人是他的同伙,实际上他还没有看见他们人,光听见摩托车的轰鸣就 对老卜不再客气了。 这伙人自然是壮汉招来的。在与老卜的相持中见对方人多壮汉不敢贸然动手, 他只是一味地缠住对方,是为缓兵之计。他看见一个闲逛的朋友在候船室门口探了 一下头,那人见壮汉与外乡人纠缠本想过去帮忙,但壮汉向他使了一个眼色,意思 是让他回去叫人。也许情况不是这样的,报信的是柜台后面的那位营业员姑娘。很 可能连壮汉也是她让人叫来的,她觉得受到老卜一伙的侮辱。说不定那壮汉还是她 的男朋友呢,而她是壮汉的女朋友,或她被置于他的保护之下。否则为什么壮汉一 出现就找老卜的麻烦呢?这伙从候船室门外冲进来的人也一样,一进门就冲老卜他 们过来了,如果不是被人招来的那就奇怪了。至少他们与壮汉认识,看见壮汉力斗 一个大个子,还有他的三个同伙,于是不由分说地过来帮忙。壮汉在他的同伙出现 之际也需要摆出一副恶斗的模样,而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磨磨蹭蹭了。他努力去拧老 卜的胳膊,如果单论力气,老卜不是壮汉的对手,但由于他个子高大胳膊虽被拧到 了背后壮汉却举不上去,因此并不能构成严重的威胁,老卜依旧傲然挺立着。并且 这时王马费已决定不走了,他们再也不能坐视老卜与壮汉的搏斗。马宁机警地闪到 壮汉身后。一个瘦高个跨下摩托车就往里面冲,他一面拨开众人一面嚷嚷:“在哪 块?在哪块?”实际上,他早看见了老卜他们,根本没有必要问。这时候候船室里 的乘客都已通过了检票口,空旷的大厅里只剩老卜他们以及壮汉,没有更多的人 (除了与瘦子一齐进来的那伙男女),因此瘦子所谓的拨开众人只不过是一种想象。 由于并没有什么众人,他那拨开的动作就像在划水。他左划一下右划一下就到了老 卜前面。瘦子一面划水一面蹬脚,把脚上的一双红颜色拖鞋甩掉了。那拖鞋蹦起半 人高落在两丈远的地方,另一只朝着不同方向,其飞行高度与距离与第一只拖鞋相 仿。总之,两只拖鞋造成的效果好极了,大有先声夺人之势。需要一提的是:某种 样式的红塑料拖鞋是当年本市小流氓的必备之物,标记性服饰,谁要是穿了一双那 样的红拖鞋老百姓见了必然敬而远之。瘦子将红拖鞋蹬掉类似于打架之前卷袖子摘 手表之类的仪式,可见他是多么地理解红拖鞋,把它的功用简直发挥到了极致。 瘦子赤着脚,做出一副拚命的架势,上来便打。他的拳头还没有够着老卜突然 惊叫一声,原来一脚踩中了地上的碎玻璃。瘦子落脚之处正是王智丢汽水瓶的地方, 一脚下去顿时鲜血淋漓,瘦子立刻失去了战斗力。他大叫“华子华子”,这时一个 焗了黄发的女人挤过来,可能是他的女朋友,刚才坐在摩托车后跟瘦子一起过来的。 瘦子对那女人说:“华子啊,我的脚受伤了。”华子就骂他:“你兴你妈个头!” 瘦子大怒,骂那个叫华子的女人道:“你这个逼,看老子不打死你!”于是两人骂 得不可开交,暂时没人理会壮汉和老卜的纠缠了。倒是王智他们颇为关切地察看了 瘦子的脚,应该说的确伤得不轻。伤处在右脚大脚趾一侧的脚趾上,血流了一地, 估计那脚趾即便还在脚上也不过连着一层皮了。王智心中得意,于混乱之中搜寻到 马费二人的目光,三人不禁会心地一笑。他们本着人道主义的原则,不计前嫌,提 醒瘦子快去医院。王智还试图教会华子一种止血方法,用以给瘦子止血,必要的时 候他甚至愿意亲自操作。也许他们的和平攻势太过分了,让对方觉得受到了嘲弄 (当然他们也确有嘲弄瘦子的意思,只不过说着说着被自己感动了,以为眼下是一 个化干戈为玉帛的良机),甚至壮汉也放弃了老卜,跑过来制止王智们的离间之计。 王智颇为心虚,生怕壮汉说出那地上的玻璃来自一只汽水瓶,而汽水瓶是他王智砸 碎的。当然壮汉并没有看见王智砸汽水瓶,但如果他聪明的话完全可以想到:汽水 瓶是王智或王智们砸碎的。即便想不到也可以这样诬陷他们,如此一来必能激发瘦 子他们的斗志。实际上,王智他们的处境危险得很,不仅是壮汉,随便壮汉或瘦子 一伙中的谁说那汽水瓶是他们砸的他们就完了。然而连壮汉都想不到这条妙计,瘦 子和其他人就更甭提了。在王智看来,壮汉显然是他们中的聪明人。聪明的壮汉一 口咬定老卜的包里面有东西,因此要把他们(老卜和王马费)带到民警值班室去。 马费二人表现出一副坦然的样子,肯定地说老卜的包里没有任何东西。他们问壮汉 :“要是没有东西怎么办?”壮汉说:“没有东西我把眼睛抠出来给你们看!”他 一心要把王智他们弄出候船室,到外面的街上去。王智十分焦急,因为他知道老卜 的包里确实有壮汉所说的东西(因此他觉得壮汉在那伙人中最聪明),这事儿只有 他王智和老卜知道。 本来那东西并无所谓,只不过版本稀有,经过复印,模样像是手抄本。再加上 掐头去尾传阅中磨损再三,就越发显得神秘莫测了。本来,携带这样的东西应该和 马费二人打好招呼,但由于吃饭耽误,没有机会也就算了。现在就更没有机会了。 看见他二人如此坚持自己的清白,王智是又喜又怕。喜的是他们并不知道实情,因 此毫不心虚,越发的理直气壮,甚至王智也受到了感染,认为老卜的包里的确没有 任何见不得人的东西,被壮汉那样一口咬定是奇耻大辱和不白之冤。在此情形下当 然不便向马费泄漏秘密,如果他们知道事情的真相还会这样义愤填膺吗?想必也如 王智一般做贼心虚,尽量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王智怕的是马费二人的态度过激, 非要以开包检查来洗刷自己。这两人从小都没有受过什么委屈,他们得寸进尺坚持 那样做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这会儿双方都已撇下了瘦子,在去留问题上相持不下。 一方认定老卜的包里有东西,必须前往民警值班室接受检查。一方坚决否认老卜的 包里有任何违禁品,他们不怕检查,问题在于:如果检查的结果证明他们是清白的 那该怎么办?王智暗想:如果去民警值班室的话势必要开包检查。如果不去,候船 室里对方人越来越多,虽然瘦子失去了战斗力,但他在一边呻吟呼号,后来的人见 此情景以为是被王智一伙伤害的,于是不由分说地就要冲上来。王智虽然竭力辩解, 但毕竟只有一张嘴,瘦子的朋友熟人却不断地涌来(还有壮汉的)。 这时马宁将一只手插在裤袋里,故意不拿出来。从外面的形状看,似乎他手里 握着一件什么东西,刀子或者是改锥之类的,他就是要给人以这样的感觉,而实际 上他也可能手上什么都没有,只是一个空拳。也许将裤子顶出一个突点的不过是某 根手指。他就这样挡住一路来犯之敌——以他壮实的身躯和想象中的武器。壮汉不 敢大意,用手抓住马宁插在裤子里的那只手的手腕,一面却说:“有本事你拿出来 啊!”如果马宁手里真有武器壮汉是绝对不会让他轻易亮出来的。如果马宁手里并 无什么他也没有必要如实地拿出自己的手。因此两人看上去在相持角力,实际上却 各怀鬼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