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桂英从老女人滔滔不绝的话语中知道,老女人从小在城里长大。读过大学,在 图书馆一工作就是四十多年,直到退休。伴随她一生的就是那些浩如烟海的图书。 她看了很多书,都是为了排解无边的孤独。她的生活单调,除了在家,就在图书馆, 否则,就在去图书馆或者回家的路上。她退休了,整天除了在城市的街道上悠来晃 去,就蜗居在家里看电视。那时日子还算过得去,闷了,还可以跟老头子搭两句腔。 老头子从机械厂退休回来,不知胃上得了什么坏毛病。整天痛得大喊大叫的直流虚 汗。后来到医院一检查,没治了,就这样说走就走了。老头子走了之后,老女人就 坐不住了。心乱乱的,空空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无边的寂寞把她苍老的身体 和心灵裹得严严实实。走到街上,到处都是乱麻麻的人和车。回到家里,是空空荡 荡的房子和家具。那个只有15岁的乡下来的小保姆,话比黄金还金贵,问一句答一 句,有时问几句,还不答一句。老女人觉得这样的日子无聊极了。她开始失眠,烦 躁,然后就是婆婆妈妈话多得像秋天的雨,绵延不绝。再然后就开始骂人,骂天, 骂街道,见到什么就骂什么。说什么城里的天灰蒙蒙的,连太阳都像掉到粪塘里一 样,脏兮兮的;说城里的地冷冰冰的,像吃了它的白米还它的粗糠似的,死了爹妈 娘老子一样的丧着脸:说城里的人来去匆匆的,好像是去奔丧;说城里的车大哭大 喊乱麻麻的横冲直撞,就像那些有娘养了无娘管教的野杂种。老女人对城里的一切 都看不顺眼,她开始不吃不喝了。她的儿子是一家商贸集团公司的老总,整天忙得 连家都不归。但老人的不正常,还是被他发现了。他感到恐慌。毕竟,他唯一的亲 人就只有老女人了。他要想办法让老女人高兴。他从忙乱的时间里挤出了有限的一 点儿时问,让老人坐上他的豪华轿车,他开着车带老人兜风。可老人不感兴趣,吼 着叫着要下车。儿子没办法,只是叹气。他不明白母亲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 日子为什么还不满足?他想来想去,终于存一个春天的早晨有些赌气地说出了一句 话,妈,你嫌城里的日子不好过,那我就送你到乡下去走一走。母亲的眼里放出一 丝亮光,说,去乡下?你送我去乡下?你有时间送我去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