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天,天平和国国果然就走了,他们拎着一只印着上海两个字和一艘轮船图 案的人造革旅行袋,这是他们从开小店的茶茶那儿借来的。茶茶起先不肯借,国国 说,那你以后去进货的时候,也别向我们借双轮车。最后茶茶很不情愿地把旅行袋 借给了他们,给他们之前,她很仔细地叮嘱一些注意事项。天平和国国听都没听就 走了,他们在旅行袋里装上了一些粽子和年糕。那是他们帮别人家干活时,人家送 给他们的。他们口袋里没有钱,但是他们还是上路了。村里人看到两个人出现在土 埂上,国国牵着竹竿,竹竿的另一端是天平,天平说,国国,天气已经开始暖和了, 因为我的竹竿好像不怎么冷了。国国说,等我们到了杭州。杭州的春天就一定到了。 村里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他们看着两个人走出了村庄,他们没有到埂上去送行。 他们只是想,这两个人果然就要去杭州了。一辆汽车从他们身边开过,又一辆汽车 从他们身边开过,他们的身上,很快就罩上了厚重的灰尘。天平说,灰尘真大呀。 国国就说,你走在路上,灰尘肯定是大的,因为这条汽车路是泥做的,你以为是杭 州吗,来福说杭州的马路比我们家里还要干净。 从早上走到日头偏西,他们走到了县城。他们并没有去过县城,国国说,天平, 县城有许多高房子,对了,还有一支很大的烟囱,我从来都没看到过这么大这么高 的烟囱。县城的马路是水泥做的,奔来奔去的都是汽车,这些汽车跑这么快,难道 是发疯了。天平叹了口气,天平说,可惜我看不到,我们一起去杭州,我只能听, 你却既能听又能看,还是便宜了你。国国大声笑起来,我便宜吗,我小是瞎子却每 天要牵着一根竹竿,你说我累不累。 天平和国国晚上睡在太平桥的桥涮里,那是一个睡觉的好地方,里面还铺着干 草。干草的气息使天平和国国感到很亲切,他们还看到了同样睡在桥洞里的许多人, 穿得很破烂。这些人朝天平和国国笑了笑,他们说,你们也来了,仿佛很熟悉的样 子。晚上的时候桥洞里面就很热闹,大家在说着白天的事,一个女人说,我去收破 烂的时候,一个老头子把我骗进屋里想强奸我。另一个嗓门有些像鸭子的人大笑起 来说,强奸母猪也不会去强奸你,你看你脸上……哈哈哈。女人的声音就变得愤怒 了,说夜壶你不要给我再嚼舌头了,你上次不也占了老娘的便宜吗。天平说,国国, 这里真热闹,我真有些舍不得走了,我猜想这个女人的脸上一定全是麻子,你去看 看她足不是麻子。国国说你神经病,黑咕隆咚的我怎么看得清。 天平和国国第二天到了火车站,国国看到车站里停着一辆长长的车,国国从来 没有看过这么长的车。国国说,大平,原来火车的样子有些像蛇,只不过这条蛇很 大,也是一节一节的。天平说,让我摸摸,我看不到,你扶我过去让我摸摸。国国 就扶天平过去摸了一下,天平摸到了车厢,天平说,这条蛇这么冷,这条蛇比我的 竹竿冷多了。这时候一个小胡子走了过来,小胡子穿着一条喇叭裤,喇叭裤说你们 干什么,你们大概是不想活了。天平说,谁跟我们说话,是城里人吗。国国低声说, 可能是车站里的人,他穿着一条上边很小下边很大的裤子,像穿着两把扫帚一样, 现在,这两把扫帚已经向我们扫来了。国国刚说完,扫帚就到了跟前。扫帚说,你 们是不是想搞破坏,看你们的样子就不像好人。天平的胸脯开始一浪一浪的起伏了, 这是因为天平生气了,天平说,我们是从乡下来的,我们想到杭州去,但是我们不 是坏人,虽然我的眼睛瞎了,但是你如果乱话三千的话,我还是要和你拼命的。扫 帚愣了一下,后来他笑了,他说你们怎么跑到站台里来的,你们有票吗,你你把票 给我看看。国国和天平就愣在原地了,最后天平说,我们没有票,我们只有一些粽 子和年糕,我们想乘免费的火车去杭州,我们一定要看一看那个叫西湖的塘。扫帚 想了一下,他用手指了指不远的煤场,那儿是一个个煤堆,汽车拖拉机正在疯狂地 装煤,听说址运到化肥厂去。扫帚说,你们给我扫煤,扫那些地上的煤,扫满10天 的话,我让你们免费去杭州。天平点了一下头,国国也点了一下头,他们的脸上露 出了胜利的光芒一他们说,说话要算数的。 然后天平和国国开始打煤了。国国看到煤堆上还有残存的雪,像是一个非洲人 刚好擦上了肥皂泡。天平是瞎子,所以基本上他只会躺在煤堆上睡觉。他瞬觉的时 候,头部垫着那只从茶茶那儿借来的人造革旅行袋。这让国国很心痛,他怕弄脏或 者弄坏了茶茶的旅行包赔不起。天平说,怕什么,借都借来了,怕什么。国国说, 幸亏你是个瞎子,你要是不瞎的话,你一定是个犯罪分子。这话让天平很生气,他 用他的竹竿向国国的方向打去,但是他始终不能打到。最后他累了,他说,我今天 比你扫煤还累。 他们扫了好多的煤,天平说,我们再扫几天煤,就可以去杭州了。国国扳着指 头开始算,他的脸忽然红了,他说,天平,我们已经扫了11天的煤了,我们他娘的 多了一天。天平冷笑了一声,你这个睁眼瞎,要是我不瞎的话,哼哼。他的哼哼大 概是说他一定会很了不起。不过他没有说出来,他由国国牵着去找扫帚。扫帚正在 一间很小的办公室里喝茶,一个烫了头发的女人在修指甲。女人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又低头开始修指甲。扫帚说,什么事。国国说,你答应过我们,让我们免费去杭州。 我们已经多扫了一天煤,因为我们没有什么送给你,所以我们送了一天时间给你。 扫帚笑了,晃着一串钥匙带他们出去。出去的时候,天平说,国国,刚才那间屋子 里一定有个女人,一定很漂亮。国国说,你这个瞎子,你是怎么知道的。天平坏笑 起来,说,因为我感到我捏着的竹竿老是发抖,一般来说,只有你见了漂亮女人才 会使我的竹竿发抖。国国叹了一口气说,天平,从杭州回来,我一定要让你去学算 命,你没学过都已经算得这么准了,学过以后就是一个半仙了。 扫帚领他们去了煤场,他跟一个长得很黑的人说了一些话,那个黑人就笑着点 了一下头。然后,黑人女领他们去了一辆长长的火车,那是一辆运煤车。黑人说, 你们自己上去吧,这辆车会的到杭州,每到一个站,你们问一下,是不是杭州,是 杭州你们就下来。黑人说完走了。煤车很高,国国说,大平你这个瞎子,我看你怎 么爬得上去。国国托着天平的屁股,天平是个瞎子,但是却很能吃,而且有些胖。 国国在天平的屁股下面骂。国国说你这个肥猪你用点劲好不好。天平已经把脸涨得 通红了,由于用力的缘故,他忽然放了一个很响的屁。国国终于受不了了,他一松 手,天平就从上面跌了下来。国国听到很响的声音从地上传来,然后他看到一个一 动不动的人,睁着一双死鱼眼睛。国国说天平你不要吓我,你先骂我几声吧。天平 没有骂他,这让国国更加害怕了。国国使劲地摇晃起天平来,天平后来动了动身子, 国国看到天平的头卜都是血。将他的一双瞎眼都糊住了。天平后来终于醒来了,醒 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在旧国头上狠狠地拍了一记。天平说,你是不是想谋财害命。 国国笑了,国国本来想说,除了一双瞎眼外你有什么财,但是国国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