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镜头中,她低下头,看到自己一双平底凉鞋。为方便在商场行走,还有对怀孕 身体的保护,出门前特意换上这样的鞋。她就是穿了这样的鞋,在他看动画片的时 候,她从二楼到三楼,从三楼到四楼,认真去挑选着一些婴儿用品。一切都是悄悄 准备。暂时不想告诉他,就是要他惊喜。他一定特别渴望孩子,她要用这个方式让 他喜出望外。太久太久,他们都没有惊喜了。 此刻只有他才能证明她的身份,也只有他才会挺身而出来保护她。郑歌儿想他, 她要马上告诉他这个重大的事情。 他们是大学的同学,结婚已经很久。这其间已经有一些同学离婚了,有的同学 再婚。世界已经发生太多的变化,可他们的甜蜜还是那么让人羡慕。 似乎只是对着自己,郑歌儿声音显得微弱:“我真的不是贼,不是。”扶着广 场中间的长椅,郑歌儿直起了身子。她又一次作出辩护。此刻她就是希望快一点离 开这个地方。 并没有等到答案,只是看见几个保安围在一起抽烟、嘻笑。很明显这是上个世 纪80年代人。内心里她喜欢这些年轻而干净的男孩。可是此刻都怎么啦?他们为 什么要把她置于死地。 疲劳让她面无表情。甚至有些想放纵自己的身体,让身体随意堆放在地上。之 前的淡妆去了哪里,之前的粉嫩心情,之前胡乱的想法又都去了哪里?此刻她只想 躺下,躺下。快一点躺在他的身边,像过去那样。 眼前没有出现她希望的人群。她一直希望有人向这里看一下。 他们难道看不出她是弱女子吗?难道看不出她是一个有着良好教养的女人吗? 为什么会这样?郑歌儿在焦急地盼着他出现,她突然感到害怕,这样被人怀疑和误 会,她第一次害怕那些内容复杂的目光。 保安员第一次推她的时候,她一点也不疼,是第二次才流出那些血……先是顺 着裤脚的一侧流出来,后来鞋和袜子才被染红,自己站过的地面,也出现了一些紫 黑色印迹。 这些图案就像是自己在黑板上画出来的。有一刻她觉得自己站在黑板前写字, 字很模糊。一会儿像是在小学一会儿像是在大学,她的头有些晕,她再也看不清方 向。 无论如何努力还是看不清楚内容。幻想中有一些人,是平时那些关注她的人, 他们专注的神情是郑歌儿喜欢的。她不再担心碰到他们爱慕的眼神。 顾不了那么多。显然此刻下身出现了问题,她想要上一趟洗手间,郑歌儿对着 保安发出第二次喊叫:“我要看录像!” 也许是她头晕,也许是机器的故障,在回放的录像中,她看见了一个人,一个 穿着与她相近衣服的男人,的确,他笑了。他笑得灿烂。 “这是你说的丈夫?好好看吧。”保安笑着。你竟然说这是你的丈夫。 录像中,他的面孔是陌生的,上面出现了一种寒冷,甚至是……可怕。郑歌儿 大吃一惊。 除了身体发冷,她觉得自己快要崩溃——她这个曾经的公主。公主曾经被爱抚 过的腿正愉快地流淌着鲜血。这样的时候除了有些劳累,眼睛模糊,她不想望远了。 为什么还不能脱身?什么办法都行,就连这些,她都不愿意去想,她只想躺下。 准备躺下之前,她还说,我真的不是一个贼!可是话还没有出口,就感到眼前一切 开始变黑…… 是促销吗,为何到晚上还在促销呢?她似乎看见不远处涌过来的人流。这人流 好像随时要把她再次推倒。 万家广场门口,已经越来越多人,顷刻间变成她不认识的万家广场。可是没有 人向这里看一眼或者停一下。每个人都步履匆匆。人影晃动,好像还有一些似曾相 识的面孔。可是他们也都急匆匆地过去了。也许超女李宇春、张靓颖今晚要来广场 演出吧。这个城市只喜欢那些壮观的场面。 郑歌儿最喜欢李宇春。李宇春长得帅气。尽管自己小女人气十足,却是喜欢中 性化的偶像。李宇春让她找到了解决问题的道路。 可是他贪心了,当他说喜欢张靓颖的时候,郑歌儿有了生气。她不允许他喜欢 这个女孩,她说李宇春才让人有激情,才符合现在的审美。 他说:“好好,听你的。” 不能停下的人流,他们一定都去争占位置。 “你们好吗?”她这个平时比较保守的“玉米”粉丝竟然也想先替偶像李宇春 表示一下谢意。喉咙却总是发不出声音。 看见秋千的时候,如果不是腿上无力,她真想再去飞一下。平时她会在广场前 面的秋千上荡一会。她喜欢自己这样轻飞起来。飞的时候,她看见的脸更多,更不 可思议。 眼前越来越多的人。你在哪儿呢?亲爱的,你一定是也找不到我了,或者睡着 了。亲爱的,实话说我害怕啊,你为什么要突然走开?为什么不等一下呢?我是在 挑选一些我们孩子将要用的东西啊。她的自言自语里有哭泣,眼泪进了嘴里。踮起 脚尖,发现眼前早已经是人海。 眼前的人海让她想起天花板上那些镂空的花纹。 这些花纹带动她看见了平时肉眼看不见的灰尘,它们在房子里跳舞,像是一些 精灵。她的身子似乎也随着的摇动而在空中盘旋了,那种轻盈无着无落,连一棵稻 草都要重过她。一时间让她有点害怕。感觉像是做梦,手臂上又有了一圈白纱布。 血流出来的时候她有飞翔的感觉。飞翔的时候她看见他躲在窗帘下面吸烟。这样年 轻的城市,怎么会有那样古老的东西? 不能停下来的人流,他们一定都去争占位置。 人越来越多,她被挤得摇晃起来。人群开始出现分支,有的人已经抬着头仰望 天空,今天是“神六”飞回来的日子吗?它们或许会经过这个城市的上空。 有的已经抬来凳子,抢占好位置。地面似乎也出现晃动,人群里出现了骚乱。 保安员和郑歌儿同时看见对方眼里的惊慌。保安发现自己的同伴突然都已经不 见踪影。那些人在这样一个重要的时候去追星吗?身体除了愉悦已经没有了痛。郑 歌儿眼中的礼花越来越大,人完全被包围了。 100 元。1 分钟前意外地在睡衣口袋摸索出100块钱。实在无法想到自己这 件新衣服里竟然还有钱,皱巴巴,显然是被洗衣机洗刷过。她在汹涌的人潮中递进 保安手中,脸差一点也随着钱贴到保安身上。 人们还在向前拥挤着。也许,万家广场将要发生一件能上报纸头条的好新闻。 郑歌儿与保安员从人缝中挤出,郑歌儿早已浑身湿透。保安好像还回过身拉了一下 她的手。 这让她又想到了他,她的亲密爱人。显然此刻因为保安员没有他那样的宽肩膀 和神秘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