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杜邦几兄弟对父亲不满时,就暗地里骂他是死板的德国佬、臭鞋匠。 杜邦父亲常在家中制鞋,他的手工像机器一样精密有力,能将皮革与橡胶固得 严丝合缝。由于小有名气,一家出品军鞋的公司请他当了设计师。父亲挣的钱却不 多,因为他做事情太认真,太缓慢。这使得他更加器重来之不易的每个朵拉。 父亲做每一双鞋都竭尽全力,怀着荣誉感。在他工作时,甚至不许孩子们发出 噪音。有一次他设计了一种新鞋样,叫全家人过来观摩打造过程。 他说,你偷工省力,鞋还是会做出来,外表好看,验收合格,可你不能说这是 一双品质优良的好鞋。脚力大一点,鞋就会入水渗风,脚趾在冬天就要受寒,如果 是一个士兵,可能会致命。鞋子长期磨损或款式过时被淘汰,这可以理解;但如果 因为漏裂、脱跟或不好穿而报废,就是鞋匠的失职。 父亲去世前两天还为杜邦补鞋。那时父亲肺部穿孔,喉咙也动过手术,发不出 一丝声音,成了哑巴鞋匠。老羊皮鞋的跟底木质空心,父亲剔净垢物,刮掉磨损处, 跟动手术一样仔细。忙了半晌,两鞋码齐时却一高一低。人老了,又有病,难免就 不周全,他生怕浪费丁点好皮,却忽略了磨损度有别。 父亲坐在园子的小灌木旁翻工,夕阳照着他专注的面庞,他打磨好小木楔,嵌 进较矮的鞋跟去,小铁锤起起落落,叮叮当当。直到父亲不在一年后,杜邦才发现, 父亲在他的鞋跟下,用小钉“绣”了两朵淡淡的小矢车菊,两瓣忠实憨厚的微笑, 守护着脚底。 杜邦嘟哝着说,父亲是一个好人,智慧坚强,责任感和道德感完备,是鞋匠手 艺和敬业精神交相辉映,造就了父亲的三场“魔术”。父亲就像美好的老传统,可 惜失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