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每天都希望看到黑蜘蛛,看到徐黑。他们是可以给她带来快乐的。 徐黑也喜欢来我家玩。他知道艾静为头痛的事经常犯愁,也想帮她,又苦于找 不到合适的办法,所以当艾静提出请他帮忙时,他答应了。他第一次狠狠地拥抱了 一下艾静,说行了,会好了。艾静触电一样以为事成了,很兴奋。 虽然艾静没有失身,但她的叙述还是让我心惊肉跳。晚上,看电视新闻报道了 这样一则消息,南湖上发现了一具挖了眼睛的浮尸,据查系涉外学院的大学生,死 因正在调查中。不知怎么的,我一下就忆起了徐黑那天被打时那双充满怨毒的眼睛, 我好像产生了某种预感。我烦恼地关掉了电视,这一夜我无法安然入眠。长期以来, 在我的眼里,艾静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很小的时候,她都一直和我亲, 没事就粘糊糊地腻着我,我走到哪她跟到哪,很乖也很懂事的样子。对她父亲,好 像很是泛泛,可有可无的。但现在我们母女之间似乎存在着很多隔阂和陌生了,这 些隔阂和陌生是什么时候生成的呢?我要拿什么来挽救这样的隔阂和陌生呢?我想 不明白,我突然觉得自己像一叶漂在海上的孤舟,那样地渴望有人的帮助和安慰, 但是黑夜沉沉,万籁俱寂,没有人能给我答案。 一连几天,我都纠缠在这些问题里,工作时忐忑不安,一天都要回家看几趟, 生怕艾静再给我弄出事来。这样来来回回,心猿意马的状态使我工作经常出错。我 的嘴角急出了燎泡,领导也对我很不满意。我不想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崩溃了。 回到家,女儿又不在房间里了。我打开窗子,湿润的南风就趁势猛灌入来,还 挟带着一些残花败叶,利剑一样把黑蜘蛛苦心经营的网络剌穿了许多的窟窿,蜷缩 在墙角一隅的黑蜘蛛迅速钻出来,进行修补,比猿猴还要敏捷。柔和的月色流泄在 窗台上,累了一阵疲倦了的黑蜘蛛爬上窗台,沐满了一身的银辉。 站在卫生间里的镜子前,我仔细地审视着自己。镜子里是一张木然、呆滞、毫 无光泽的脸,脸色枯黄,两眼暗淡无神,嘴角下拉,整个脸看起来像一个大写的 “苦”字。很久以来,我都不敢看镜子里的我一眼,每次从镜子前经过,都像是浮 光掠影。细细回望,因为与前夫的吵闹、离婚战争使我身心疲惫,无法顾及到艾静 很多,艾静一直默默地看待我们的争吵,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直至婚姻的离散。 现在想来,她的平静其实就是异常的,对父母的离异就像看一道平常的菜,不咸不 淡,这哪像一个十多岁女孩的心境啊!我生活在离婚的阴影里,难道艾静又不是生 活在我离婚的阴影里吗?虽然她没说,但她性格的变化、她行为的怪异已经作了说 明,特别是和徐黑接触以后,徐黑的经历也是那样的灰色,其实徐黑也是生活在他 那个不幸家庭的阴影里,我们三个,就像盘踞在城市生活阴暗角落的黑蜘蛛,孤独 地经营着自己的家,独守着自己的清贫、痛苦和无奈,当遇到外界的破坏时,又舔 着伤痕坚强地自己对自己进行修补。 我想我应该改变什么了,让自己生活在阳光下。我们三个,艾静、徐黑都应该 这样。这世界毕竟还有许多美好的东西,只要你愿意,阳光每天都有,生活每天都 有不同。 我看到了我的女儿。 艾静和徐黑站在月光下的树影里,徐黑背着一个包,看样子像要到哪里去远行, 惊弓之鸟逃亡的样子。他们的谈话隐隐约约传来,听口气徐黑好像很快乐,倒是艾 静神色凄惶。 我没有去打扰他俩。我茫然四顾,突然发现窗台上的黑蜘蛛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了。只有银白的月光俏皮地在窗外树层间跳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