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梁姐是以领导的口吻把子衡叫到自己的办公室的。 最近咱们局要选一个后备干部,也许是领导推荐,也许是大伙投票,但不管采 用哪种方法,我都希望是你,你抓紧准备准备,别太死心眼。 子衡明白梁姐的话,也知道所谓的“准备”是什么意思。可他太忙了,白天上 班,抽空还要跑市场,买装潢材料。他正在忙着装修房子,可他不想跟梁姐说这些, 这个女人,他有点怵。 后备干部对子衡来说还是有一定的诱惑,是应该准备准备。 虹的离婚战役打了几个月。丈夫只有一句话,告诉我,他是谁,我发誓不去找 他,但你得让我死个明白。虹心里想,就是刀架在脖子上,她也不会说出子衡的名 字。因为她知道,她丈夫能用刀捅了他,能用斧子剁了他。丈夫曾经说过,凡是什 么东西,我可以不要,但别人不能白拣。 虹明显地瘦了,憔悴了。 婚外恋是一杯鲜艳无比的红葡萄酒,它的颜色,它的味道是那么诱人,我们谁 也无法抗拒地将它一饮而尽,然而到了胃里,我们才意识到它有毒,那毒很快就蔓 延全身,让人无法自救。虹伤感地说。 是的,而且找不到解药。谁让我们愿意呢。子衡抚摩着虹瘦瘦的手,一脸的无 助。 虹,这么一个情义绵绵的时髦女人居然以这种方式离开了子衡。而且是在这种 时候,美好的生活正向他们招手的时候。 子衡眼前的那一缕曙光瞬间消失,他感觉到的是无边的黑暗和不安,他想到了 虹给他的那些钱。 他用那些钱买了这套房子。没有虹的日子里,自己能心安理得住下去吗?不会, 这怎么可能? 他又想到了梁姐说的后备干部,这个时候他不能再有半点闪失。而且不能跟女 人有关,女人,真的都有毒吗? 梁姐说,你有点魂不守舍,有事吗? 没有。 没有就好。 手机响了,子衡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犹豫着,接通,一个男人的声音。你认识 虹吧? 子衡顿时失声。预感到了不妙。 你是肯定认识的,而且关系不一般,你听我把话说完,我去通讯大楼查了,她 打出去的电话一多半是你的这个号,她要不是边走边给你发短信也不会出车祸。那 短信才写了一半,应该是发给你的…… 子衡的脑袋嗡嗡地响,像有无数只虫子同时啃噬着他的脑细胞。后面的话他几 乎听不进去,只记得男人告诉他,虹明天就走了,在火葬场,九点。 应该送送她,一定要送送她。不然,虹会感到孤独,会怪他的。 子衡关掉手机,脸色憔悴,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度日如年。手机放在办公桌 上像一枚定时炸弹,刺痛了子衡的眼睛。 子衡心情灰灰的。他的脑袋里装的全是虹。虹的样子太可怕了。可虹就这么走 了,对,买一束花,子衡还没给她买过花。 子衡陷入了苦恼、自责、恐惧的旋涡里。梁姐坐在他对面。你到底怎么了? 子衡伏在桌上痛哭失声。 说吧,我是你姐。 子衡断断续续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梁姐点燃了手里的烟,抽了一根,又抽了一根。子衡木木地坐在那里,感觉到 时间的漫长与难捱。像一个罪犯等待法官宣判一样急切而又被动。 梁姐终于慢悠悠地说,我出面吧,我陪你去,你什么也不用说。相信我,我会 处理得很好。 那——子衡欲言又止。 这事就咱俩知道。你是我弟弟,我心疼你,我不能看着你难受。 梁姐出去了,走路的步子比往日轻松了许多。 上帝真是个可爱的老头儿,居然拿我这样的人开玩笑,开这么大的玩笑,他太 幽默,不,太恶毒了。 子衡突然觉得什么都没了,包括他自己也被蒸发掉了,不存在了,剩下的只是 一副皮囊,一副躯壳。 梁姐哼着一句歌词过来,满面的春风得意。这让子衡很吃惊。 走吧。 子衡与梁姐走出了区政府的办公大楼。天是蓝的,太阳是圆的,行人的脸上是 有笑容的,可这些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远处,虹凄楚地向他招手,满脸泪花。 大毒日头下,子衡要眩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