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和他是在我爸爸和徐莉结婚一月后认识的,地点在“仙界”网吧。他比 我大三岁,与我一样,他爸爸妈妈也离婚了,王福来是妈妈改嫁时带到这儿来的。 可能是因为我俩遭遇差不多和玩网上游戏的爱好相同的缘故,我俩颇有共同语言。 那时候,方磊他们老嘲笑我欺骗我,而我总会将从爸爸那里骗来的钱,给王福来买 冰激灵和糖果吃,当然,得到的回报是,我获取了他的帮助——谁欺骗我他揍谁一 顿。就这样,我和王福来成了好朋友,以至于方磊他们几个家伙见了我俩就像老鼠 见了猫一样,吓得哆哆嗦嗦,狼狈避逃。我知道,他们是挨打挨怕了。而我,每当 看到他们被王福来打得抱头救饶时,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同样,在我每次 骂完他们“他妈的”后,也是一番无以言表的舒畅。 王福来骂人与我不同。他骂方磊他们“操你妈的”,他说现在流行这样骂。我 说我爸爸就不骂“操你妈的”,他骂“他妈的”。为了证明他骂的流行,王福来揪 着蔡中悦的耳朵说,说!“操你妈的”好听,还是“他妈的”好听?蔡中悦咧着嘴 痛苦地说,“操你妈的”好听,这个好听。王福来冲我笑笑说,怎么样小宝,我骂 的好听吧,以后你就骂他们“操你妈的”吧!我冲蔡中悦说,蔡中悦,以后我就骂 你“操你妈的”了。蔡中悦捂住耳朵,连忙说,只要你们不再打我,咋骂都行!这 时候王福来便仰天大笑,说,怎么样小宝,跟着我牛逼吧。没错,那段时间我俩的 确牛逼——上学放学我俩一路同行,而且从来不坐车,不让大人接送,像黑社会老 大一样,气宇轩昂地阔步在上学放学的路上,若看哪个同学不顺眼,跟踪到僻静处 二话不说就是一阵猛打,之后迅速逃离现场……那种情景真让人回味无穷,畅快淋 漓。而现在,我身边没有了他的身影,他妈妈也因他的离家出走而变得疯疯癫癫的 了。 王福来走得很突然,他没有告诉我去了哪里,也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不过有一点我是很清楚的,他恨他后爸,经常在我面前骂他后爸,骂得很难听。其 实我何尝不是如此,要不是徐莉那个女人抢走了爸爸,妈妈也不会离开我,所以我 也恨徐莉。 这时,风越来越大,天边的乌云在它的推动下翻滚,像一支剽悍的马队在飞扬 跋扈地奔袭,街灯因为它的出现而提前亮了起来,汽车的喇叭声,在四处乱窜的行 人中急躁地叫嚷着,恨不得杀开一条血路赶紧逃命一样。行人很不屑于这种嚣张, 似乎故意跟它们作对似的,对其聒躁的声音置之不理,充耳不闻,仍旧像群赶去美 餐一顿的苍蝇那样,抻着头不管不顾地向前冲。我没有像他们那样急切,而是不疾 不徐地游于人群之中。就这样,在乐乐文具店门口,还是与谭叔叔撞了个满怀。 谭叔叔是乐乐文具店的老板。他趔趄一下身子,又倏地扶正我问道,快下雨了 小宝,还不赶紧回家,干啥去? 我说,去隆安市场。 他又问我,去隆安干啥? 我没有具体说干什么,含糊其词地说去买东西。估计他有急事,没再问下去, 只说了声“早点回家注意安全呀”便匆匆离去。 之所以认识谭叔叔,因为我以前经常到他店里买文具。那次的橡皮泥也是在他 那里买的。我买橡皮泥可不是图玩,是为了整人。最开始我整徐莉的方法比较简单, 像偷偷往她碗里吐唾沫、放脏东西;把风油精抹在她的裤头上:在她上卫生间前偷 偷把手纸拿走;将嚼软的泡泡糖粘存她裙子上,等等,这些只能出口恶气。发泄一 下心中的愤怒,还不足以达到让她滚蛋的目的。有时被她发现,告到爸爸那里,我 还会受到爸爸的谩骂。王福来说我太笨,找着挨骂。他让我开动脑筋,整点绝的。 后来,我又想到一个绝的——把从谭叔叔那里买来的大头针偷偷撒了爸爸和徐莉睡 觉的席梦思床上。当时我想,爸爸往上一睡,小鸡鸡就会被扎掉,小鸡鸡一掉,徐 莉那个女人就会离开这家,不跟爸爸了。正当我蒙在被窝想得欣喜若狂的时候,爸 爸猛地掀开我的被子。二活没说,朝我小屁股上狠狠给了两巴掌,嘴里骂着我熟悉 的“他妈的”,边打还边问我还淘不淘气了?我的屁股上火辣辣的,哭声替代了回 答。 妈妈跟爸爸理论说,小宝是淘气些,可你下手也不能这么重呀,你看看,这屁 股上的手印子还没下去,再怎么说,小宝也是你的亲生儿子呀,你少来这教训我, 都是你惯的,动不动护着他,你这是在害他!爸爸把我整徐莉的事一件一件给抖了 出来,并指着卧室说,你说你儿子现在出格到啥地步了,啊?竟敢往我床上撒大头 针,越来越不像话了,我这次不打他,下次指不定还会干出啥出格的事来呢! 妈妈揩了揩眼角的泪水,转而教育我说,小宝呀,你怎么能这样呢,他对妈再 不好,可他毕竟是你的亲爸爸呀。 妈——我不喜欢她,我不想让她待在咱家。我委剧地哭了,继续说,妈,我想 要你回来,小宝想你。 在妈妈的怀里,我又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她身体的颤抖,特别妈妈说…的“你爸 会后悔的,妈也会回到小宝身边的”的那句话,更加坚定我的信心:要不懈地努力 把徐莉赶走。 王福来也同意我的想法,对!不能被大人们的一顿骂给吓住了,继续整。不过 我得说道说道你小子,你说你,整你爸爸干啥,你的敌人是你后妈,目标不明确能 行?! 所以,我捍的橡皮泥人就是徐莉,扎的也是她。这个办法是我从电视上学到的。 那个镜头是这样的:一个老道一手放在额头,一手拿着长辫子小泥人,嘴里还念念 有词,之后便用针刺泥人……让我吃惊的是,他这样一弄,身处另一地方的那个长 辫子女人便一副疼得难受不堪的样子,直到吐血身死……我问一旁也在看电视的王 福来的妈妈老道扎的是泥人的什么地方,能把人给扎死?她顺口说是心脏!感谢她 提醒了我。我偷偷拿捏着橡皮泥,一边想象着徐莉的样子,一边捏了个小泥人,然 后藏到僻静处,默默骂了一番“操你妈的操你妈的……”,便在小泥人身上乱扎一 气。我心想,这下徐莉是活不成了,定会像电视里那个女人那样,痛不欲生,一命 呜呼。然而没想到,尽管小泥人已被我扎得千疮百孔。可徐莉却毫发未损。我恼怒 至圾,狠狠地将小泥人扔出窗外,并狠狠地骂了声“操你妈的!” 到隆安市场要经过“仙界”网吧。网吧的霓虹灯招牌在不停地闪烁着,仿佛在 召唤新网友,迎接老客户。到这个网吧的人,大多冲游戏来的。我和王福来曾经常 来此。王福来号称最绝的整人招术也是在这里传授给我的。当然,我的代价是买他 玩网络游戏的单。我承认,那段时间我骗了爸爸妈妈不少钱,我的办法虽然简单, 但很实用:先对爸爸说学校号召自愿给贫困山区儿童捐款献爱心,然后再对妈妈说 爸爸没给我钱……这样以来,每个理由就能得到爸爸妈妈双份的钱。有了钱,王福 来自然肯帮我修理方磊他们,以及教我整徐莉的招数。 我和王福来玩完“红警”后,他将我引到一个僻静的地方,秘密告诉了我那个 他自诩的绝招。我怀疑他在吹牛。这下他不干了,眼睛圆睁着说足一个“高人”传 授给他的,他还没来得及用就先传给我了。说着从书包里掏出了语文课本,说东两 都给我准备好了。他小心翼翼打开它,压低了声音说,小宝,看看这是啥?我凑近 看看,书本的夹缝里有十多根卷曲的黑毛,还有一个粉红色的四方小袋。我问他那 是什么。他说是人的毛和避孕套!并强调说费了好大的劲才寻摸到的。我问他在哪 弄的?他说在他妈妈床上捡来的毛,避孕套是偷他后爸的。还没等我问他具体怎么 用,他已经咬开了那个粉红的袋袋,从里面取出一个透明的圆圈状的东西,用手小 心翼翼地将它卷成筒状,小声说,看见没,这就是避孕套,套小鸡鸡的!我不明白 小鸡鸡干嘛要套住。他说,那个“高人”说的,可以防止生小宝宝。他这样一说, 我更是糊涂,心里生出一连串的问号。还没等我再问,他就圆睁着大眼睛说,啥玩 意不懂,就别问了你,听我的行了,保证让你后妈滚蛋。他晃了晃缩弓的身体,像 贼一样回头逡巡一番四周说,快,往里面擤鼻涕。我说擤鼻涕干啥?我没有鼻涕。 没有也得擤!他用命令的口吻说,不擤鼻涕就赶不走你后妈了。我说为啥?他脖子 一梗,说你哪那么多为啥,让你擤你就擤,快!我把鼻子捏得酸疼酸疼的才挤出来 一点。王福来很不满意,他说加上他擤的那些还不够,说明天我俩再擤一些才行。 第二天,按照王福来的指教,爸爸在出差回来还没进家门之前,我趁徐莉到市“安 捷机场”接他的空当,将那些卷曲的黑毛,零零散散撒在他们的床单上,把避孕套 放置在垃圾篓里。剩下来的事情就耐心地等着爸爸回来撵徐莉滚蛋喽。 爸爸满面春风地回来了,我看到他趁我不注意还亲了徐莉嘴呢!徐莉媚笑着逃 到卫生间冲澡去了。爸爸对我说,小宝,你去找福来玩会儿,啊,我跟你徐阿姨有 点事要谈。我低着头走向门口。还没出门,我又折了回来,冲爸爸神秘地摆了摆手, 像告密的特务一样,把嘴伸向爸爸凑过来的耳朵轻声说,爸爸,徐阿姨和一个男人 视频聊天,还打电话。爸爸扭过头,盯着我小声问,真的?我说真的,刚才我在垃 圾篓里还发现了一个东西。爸爸问我是啥东西。我说我不认识。爸爸的脸色骤然变 得凝重,轻拍了两下我的肩膀就转身去了卧室。我一阵窃喜,像小鸟一样欢快地跑 出了家。我甚至想到了爸爸发脾气时的表情和徐莉语无伦次的百般解释,以及被爸 爸撵滚蛋时那张哭丧的脸…… 我和王福来都很开心。他对这招很得意,像评价一件完美的作品那样赞不绝口, 他也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小宝呀,你猜,猜猜你爸正在干啥?我思忖了一下说。我 猜——他一定像骂我一样大骂那个女人“他妈的”。王福来说不准确,应该是连打 带骂!事实上,我和王福来都猜错了,受骂挨打的是我小宝——绝招被他们揭穿了。 我想不明白,王福来堪称完美的绝招,怎么就轻而易举被揭穿了呢?爸爸的巴掌打 在我身上时,我在心里直骂王福来,骂他这件作品一点都不完美,绝对是败笔。而 王福来就是在三天后离家出走的。 王福来离家后的第四天,我也曾想过和王福来一样,离家出走。当我看到疯疯 癫癫的王福来的妈妈时,我放弃了,因为,我担心妈妈也会变成疯子。幸好,那个 我杀死恶魔的梦,以及郭老师关于梦想的那番话给以我新的希望。 我相信,梦想总有一天会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