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这次争吵后司徒明足有两天没来我们宿舍。 又一个夜晚降临。 北京虽然白天闹哄哄的,漫天尘埃,但夜晚的文学院却静得像乡村一样,我甚 至还听到楼下花坛里有蟋蟀的鸣叫。我和杨红都在寂静中睡着了。 我们睡得正香,司徒明却来我们宿舍。他不容抗拒地将杨红拖起来,又将我拖 起来,说:“快起来,带你们去见一个人。”口气十分神秘,让我精神紧张起来。 要知道文学院的学员都在寻找自己成功的途径。所谓成功途径,就是发作品,让自 己一举成名;要发作品,就要认识一些重要的编辑。文学院的学员都忙着和编辑打 交道。 我没有作品要发,就懒得起床,但是杨红已经穿好衣服。司徒明拉着我的手将 我扯了起来。 月亮的清辉洒在大院的石板路上,有一种浸在水里的宁静,让我想到我的故乡 在千里之外,而我此刻在这儿又是怎样的生活。我在这里的生活没有多少白天的记 忆,白天惟一的记忆是课室和饭堂,再就是宿舍那张单人床。而夜晚很丰富。我们 每晚在附近大排档里饮啤酒,一边饮一边说大堆废话;我们在灯火阑珊的胡同马路 上无所事事地游荡;我们聚集在宿舍里说那些名人的风流韵事;我们抽着烟大骂这 个世界的男人和女人。司徒明一激动就说,如果他有了钱,就包几个女人养着。杨 红说,司徒明,你是党员不能腐化堕落。司徒明说现在最有权利堕落的就是党员了。 横隔在文学院门前的路白天烟尘滚滚,夜晚却很宁静。路两边昏黄的灯光像老 头儿渴睡的眼睛,让我想起夜晚寂静的乡村小院。这条路神秘地延伸过去,不知道 通向哪儿,却显得很有感情、很有内容。每晚文学院的学员都从这条路上走出去, 又从这条路上走回来。 司徒明肯定有什么事,可是我不知道他有什么事。不论他有什么事,只要大家 坐下来,杨红都会成为主角。我对我的角色已习以为常。因为杨红很有阅历,什么 问题她都能滔滔不绝地理论一番。而我什么都不懂,我甚至不知道余华和铁凝。 司徒明突然附在我耳朵边小声说:“等会儿对我亲热一点,挨住我,像情人一 样,算是帮帮忙。” 我吓了一跳。司徒明喜欢我吗?我怎么一直没感觉到?不管怎样,我助人为乐, 即刻点头。他即刻当着杨红的面哥们一样搂着我,杨红却像什么都没看见。 司徒明很高兴,但还是不放心地叮嘱我一定要记住。 我们走不多远就到了一间餐馆。北京路边有很多这样的餐馆,不高档,也不很 低俗,是很能照顾低收入的人的心情。特别是穷文人,既花不起大钱,又需要高雅 浪漫。这种地方很干净,加上昏黄的灯光很迷离,还轻轻放一支曲子,如丝如细流, 很适合穷文人的。 我们走进一片桔黄色的灯光中。靠墙的一张台坐着一个40岁左右的男人。不羁 的样子,是不需人陪伴也能自斟自酌的那种人。 司徒明径直走向他,老友一样和他握手打起招呼来。我和杨红惊讶地看着他们。 司徒明转过身来,向我和杨红介绍说,这就是《青年文学》的编辑。 司徒明来北京不到3 个月,却认识那么多人。 司徒明拉我坐在他身边,让杨红坐在编辑身边。 我等着下面的内容。司徒明倒不浪费时间。他说:“我的作品编辑看过了。” 他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原来他是为上一次的争论而来。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 认真地要在杨红面前争回面子。 编辑倒不说那篇作品,而是拉开话题和杨红谈话。我想大概是想摸杨红的深浅。 杨红说,一个人有没有潜力,只要看一眼他的文字就知道。 编辑说:“这么说来,你很有潜力了。” 偏杨红还说:“我那篇作品是在省级发表的,他们还给我很高的评价。” 编辑说:“真了不起。”然后转头问我:“陈星星,你的作品都在哪发?” 我从来都不参与别人的交谈,我喜欢静静地听,从别人的交谈中学习。他问我 倒吓了我一跳。 我如实告诉他,我的作品一直在市级刊物发,还没上到省级。 编辑看我的眼光十分真诚,我心里很舒服。 编辑要和我碰杯,说:“为你的坦诚干杯。”我就傻呼呼地和他碰了杯。 司徒明亲热地搂一下我,说:“陈星星,傻呼呼。” 我很快就坐正身子。我不喜欢让一个男人随便地搂着。他又不是我的男人。 杨红和他们天南地北地争论着,比智慧似的。杨红说得很快,编辑倒慢条斯理。 很明显杨红是处于处处挨打的尴尬地位。 原来司徒明是安排杨红出来挨打的。他一脸得意。他几次不安分地搂我,像醉 了。我知道他没醉。 我们坐了一个多小时就出来。他们都说了些什么我没记住,倒觉得这种莫名其 妙的见面浪费了我一晚的睡眠时间。 半路上司徒明埋怨我说:“叫你对我亲热点,却傻呼呼地坐着不理我,丢尽我 的脸,还白吃我一顿。” 我才想起答应他的事,我肯定是答应他后又走了几步就忘记了。 我问为什么要那样?他说:“编辑问我有情人吗,我说有,如果他见我身边没 情人,会认为我说大话,瞧不起我,我的脸都给你丢光了。” 我说对不起,我没做好,我很不安。 他安慰我说:“没事没事,我爱你。” 后来才知道,这句话是有意说给杨红听的。 杨红一路不出声。一直回到宿舍里杨红都不出声。她将自己一块木头似的扔在 床上蒙头大睡。 过了很久,我以为杨红睡着了,却见她突然掀开被子说:“司徒明,哼,我讨 厌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