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月更明,风更清,荷塘更香纯。 又是一个月打飞脚似地过去了,湘地炎热的盛夏赫然而临。 余堪予再不是一个孤老头子了,他和孙子彭友可以朝夕厮守了,一起散步,一 起在家用早餐,一起到定点饭店吃中饭、晚饭,在彭友做好作业、复习完功课后, 他找一、两个汉字细细讲谈。到了双休日,彭大宇来了,其实家务事并不多,干完 了,余堪予就让他随意去翻书和读书,当然也可以问他想问的问题。一家三口,正 好是祖孙三代,这可是余堪予多年来日夜憧憬的情景。他把这些都告诉了在美国的 儿子、儿媳和孙子,他们也非常高兴,还从美国给彭大宇、彭友寄来许多款式新颖 的衣服,并由衷地表示谢意。 余堪予再不觉得寂寞和孤独,再不觉得飘蓬无寄,他又有了“家”的真切感受。 而且,他应邀和一家出版社签了合同,保证在半年内,写出一本《日常用语三百例 》的学术随笔集付梓发行。 每夜,彭友在九点半钟准时上床入睡。空调定在摄氏二十八度,不热不冷,只 是“问夜如何,清凉如许”而已。 彭友睡了,余堪予再去书房看看书,十二点前回房睡觉。他和彭友睡一间房, 房里摆着两张床。 十一点钟的时候,书房桌上的电话响了。谁这么晚还打电话来呢? “喂,你是余老师吗?”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我是。” “我叫章妮,是彭友的妈妈。” 余堪予虽没见过这个女人的面,但听彭大宇谈起过她:爱打扮,好虚荣,几个 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总想找个大款傍傍,无奈徐娘半老,至今都没钓到“金龟婿”。 “哦,有什么事要找彭友吗?他已经睡了。” “我不找彭友,他在你这里享福哩,我放心得很。你也得到了快乐呀,有人日 夜陪着,再不形单影只了,是不是?” “章妮,我没工夫跟你扯闲篇啊,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余老师,你也太不浪漫了,夜深人静,我和你不正好说点心里话吗?你是个 大学者,干的是大事,还领着个孩子,杂事肯定多,那就耽误你的宝贵时间了。我 是彭友的妈妈,我想住到你家里来,既照顾儿子又照顾你,至于工资多少,我是不 计较的。” “章妮,我家真的不需要保姆。” “你不需要保姆,就不需要个异性朋友吗?我还年轻,长得也不丑。彭友已经 住进来了,我跟着来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吗?” 余堪予愤怒了,天下竟有这样无耻的女人,居然把主意打到这里来了。于是, 他很生硬地说:“章妮,彭友是我的孙子,大宇是我的儿子,你想想,你是怎么丢 开他们的?” 章妮的口气立刻变了,恶狠狠地说:“余先生,我把话挑明了,你不答应,我 就把彭友要回去,让他转学,让他不见你的面!” “章妮,在你和大宇签字的离婚协议书上,你说彭友永远归属于大宇,你可以 不付任何生活费,你只有看望儿子的权利。对不起,我要挂电话了,这些事你去和 大宇、彭友谈。” 余堪予正要搁上电话,门口传来彭友的叫声:“让我来和妈妈说!我不跟她走, 我只跟爸爸和爷爷!” 彭友是什么时候醒的?又是什么时候上楼的?余堪予猜想,这个敏感的孩子, 定是在梦里听到他打电话提到“章妮”时,就立刻醒了,随即上楼站在门外了。 “章妮,你儿子来接电话了,他有话跟你说。” 彭友跑过来,接过话筒,刚要说话,对方把电话挂断了。 彭友突然大哭起来:“爷爷,我不跟她……去!我宁可回爸爸的破棚屋,也不 跟她……去丢人。我为……有这样的妈妈……感到羞耻……” 哭着、说着,彭友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全身软软的。 余堪予蹲下来,说:“好孙子,爷爷喜欢你,没有人可以拆开我们。听话,我 抱你去睡,明天还要期终考试哩。”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双手抱起彭友,一步一 步,朝楼下的卧室走去。 “爷爷。” “我的好孙子。” “爷爷。” “爷爷今晚和你同床睡,好不好?” “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