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现在,老高不是法官了,而是老伙计了。王国栋和高晓君中午不回家,都在单 位上吃盒饭。要是王国栋手里有活,他还得加班。很多时候,家里只剩下祖孙三代, 老高,高晓君,还有小王娜。高晓君要保持身材,晚餐是坚决不碰一口的,真正吃 晚饭的只有老高和小王娜。老高变着法子给外孙女做菜,小家伙饭量变得很大,小 王娜快变成小馋虫了。 星期五,王国栋没有加班任务,他自己给自己放假,呆在网上打一通宵的扑克, 等他起床的时候,老高已在厨房里哧溜哧溜地忙午饭了。王国栋闻到了美食的香味, 随口拍了一下老丈人的马屁,哎呀,爸爸,又在做什么好吃的?我嘴巴里的口水都 要出来了。老高说,不能告诉你,现在告诉你就不新鲜了。在阳台上洗衣服的高晓 君说,王国栋啊,你还好意思问呢,不要你买,不要你洗,也不要你烧,想吃白食 啊。王国栋说,我沾王娜的光,我跟着小王娜一起吃白食。高晓君说,那你问问你 宝贝女儿,她同意卖你饭票你就有口福,她不同意卖你饭票你就没有口福。小王娜 听到了,立即呼应说,王国栋,过来买饭票!王国栋假装很生气,喊,这是什么世 道啊? 老高听到了女儿女婿和外孙女的嬉闹,这个由“法官”转行的厨师忙得更欢了, 厨房里传来了烹调交响乐,真不知道老高有几只手,竟然能鼓捣出那么丰富的声音。 王国栋怕被高晓君说话,就想去布置餐桌,可他却插不上手,小王娜把这个工 作包下来了,谁也不能插手的。王国栋站在一边,想看小王娜怎么分筷子,小王娜 不许他看。王国栋委屈地说,可我一样工作也没有啊,我是多余人吗?小王娜说, 你怎么没有工作?你的工作马上就来了。王国栋问,什么工作?小王娜说,吃饭啊, 马上就请你吃饭。王国栋立即假装吃了很大的亏,说,哎呀,我的口水都快下来了。 王国栋进房间了,没有多长时间,高晓君来敲王国栋的房门,说,公子啊,出 来吃饭吧。王国栋有点诧异,为什么不是小王娜过来叫他?一推开门,小王娜正站 在餐厅的门口,对王国栋道了一个很不标准的万福,还拿腔捏调地说,欢迎光临! 桌上红红绿绿的,香气袭人,共有六道菜。王国栋对高晓君说,你真幸福啊, 有这么样的老爸。王国栋这个马屁拍得很有效果,老高听了,笑眯眯地看着大家吃。 王国栋叫老丈人也吃,老高说他不饿。王国栋还想劝,被高晓君悄悄制止住了。王 国栋不说话了,估计在高家,老丈人也是这样的习惯。果真,老高只坐了一会儿, 说他还有两个菜,又进厨房去了。 小王娜不同意外公在厨房里忙着,拼命叫外公出来“喝酒”。小王娜给每个人 倒了可乐,还没有“碰杯”呢。老高没有办法,把灶火捻小了,坐到了桌边。王国 栋先敬了老丈人,说了声,辛苦了。小王娜也跟上去说了一声。老高笑着仰脖抿了 一口,好像喝得很多,其实没有喝下去,又继续去厨房了。 继续加“酒”的小王娜发现了,认为吃亏了,说外公没有礼貌,一定要外公干 了。高晓君说,外公不能干的,他血糖高。小王娜听到血糖这个词,求知欲就上来 了,问王国栋,爸爸,什么是血糖?我的血糖高不高?王国栋还没有回答,小王娜 就肯定地说,我也不吃了,我也血糖高,我是妈妈生的,妈妈是外公生的,我有遗 传的。王国栋听了,盯着高晓君看。高晓君开玩笑地说,你看我干吗?她是你的女 儿,你这个做老子的不管啊?王国栋把杯子往小王娜的面前一伸,你血糖高,我血 糖不高,你全部倒给我!高晓君听出了王国栋的不悦,压低了声音说,你说什么话 啊,她才多大,你多大?你跟她生什么气啊? 见爸爸妈妈为了自己吵架,小王娜脸涨得通红,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王娜 抬起头,鼻尖晶亮,拍着巴掌喊:西湖醋鱼!西湖醋鱼!小王娜语速快,王国栋没 有听明白,问,什么?王娜你说什么?王国栋后来不问了,糖醋鱼的味道正一阵一 阵的从厨房那边涌过来了。 西湖醋鱼上桌了,老高好像是等待批作业的小学生,低着头,搓着手,说,哎 呀,到底老了,手艺不行了,大家尝尝,批评批评!我以后改进!老高不仅说得很 谦虚,还拿起筷子想请女儿女婿表扬,可除了小王娜,王国栋和高晓君都不说话, 也不举筷。 老高和筷子都愣在了那里。他不好当面问高晓君,只好尴尬地邀请外孙女,小 王娜,你觉得好吃不好吃?小王娜说,好吃,我最最喜欢外公烧的鱼了。老高说, 你只要听话,明天还有更好吃的。小王娜听懂了,说,外公好,吃蜜枣。老高乐呵 呵地给小王娜剔鱼刺。小王娜一边吃着鱼肉,一边继续拍马屁,还卖弄起老高当初 灌输的营养学,人要多吃鱼,因为人是鱼变的……突然,高晓君对小王娜喝道,吃 饭吧,没有人认为你是哑巴。 老高听了,脸又拉长了,再看看王国栋,他似乎是胃病发作,而面前的西湖醋 鱼就是“胃病发作”的罪魁祸首。老高想到这,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还吐出了许多 不好说的话,无词,也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