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的确,李宝山和章小凡的关系已经不一般了。 关系不一般,完全是因为一件小事的发生。这件小事,让李宝山对章小凡完全 解除了戒备,已经在心里把章小凡当作了自己可以信任的人。 那天,李宝山和章小凡正在和进货商谈判新超市营业后的进货事宜,忽然人才 招聘市场给李宝山来电,说是李经理你不是咨询招聘的事吗,告诉您下周有,你们 要是进场的话,现在马上来市场,带着工商证来办理登记手续。李宝山走不开,把 章小凡叫出办公室,说了情况。章小凡说你接着谈吧,我去。李宝山说那好,我也 送不了你,你就打车去吧,回来报销。章小凡说不用打车,坐公交车挺方便的。李 宝山说那不成,打车去打车回,说着回办公室,从文件柜里取出工商证,然后出门 给章小凡打了车。后来李宝山顺利地谈完了生意,刚送走客人,章小凡也回来了, 也是非常顺利。章小凡说完登记招聘的情况,然后把一张出租车票和一张公交车票 交给他。李宝山一愣,没想到章小凡回来竟是坐的公交车,竟然还把公交车票交给 他。李宝山说:“你太认真了。”章小凡愣了一下,说:“是吗,可能是习惯了吧。” 李宝山说:“习惯?”章小凡说:“是呀,有时人家给我钱,不管多熟悉的朋友, 我都是当着人家的面点一点,好多人都不适应,没办法,职业习惯。”李宝山说: “怎么,你干过会计?”章小凡说:“很早以前干过几年会计,没想到就养成了习 惯。”李宝山非常高兴,说:“你这习惯太好了,公私分明,一是一,二是二,干 脆你就给我管账吧。”章小凡连忙摆手:“我好多年没干了,早都忘了。”李宝山 非常真诚地说:“你就别客气了,现在能找到你这样办事认真的人,太难了,现在 的那些年轻人,我要是让他坐出租去办事,他就能给我坐飞机回来,小凡,就这样 说定了,你先干出纳,慢慢来,然后再管账。”章小凡说:“那好宝山,你这样信 任我,我就干。”两个人没想到同时对对方换了称呼,一时都愣住了,互相看着对 方,李宝山一激动,一把抱住章小凡,章小凡没有挣扎,李宝山感觉章小凡的手臂 似乎也用了力。李宝山都涨红了脸,不知要说什么,章小凡也红了脸,低下头,连 忙走出办公室。 新幸福超市的装修进展非常顺利,李宝山定好了要在春节前的腊月二十六开业, 这个日子是他找人选好的,最适合开业大吉了。眼下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李宝山自从与章小凡有了那次拥抱,两个人在相处时便有了一种默契。李宝山 想把这种默契再朝前跨进一步,但章小凡却用行动阻止了他。尽管李宝山有些失落, 但转念一想,这样也好,不能跟生意伙伴做情人,虽说章小凡还算不上真正的生意 伙伴,但终归是在一起做生意呀,一旦情感和钱搅和在一起,那是有大麻烦的,这 样的生动事例不是没有,而是太多了。李宝山毕竟是一个做生意谨小慎微的人,如 此想来,也就更愿意和章小凡保持现在这样蒙眬的关系,反而有利于促进工作。 但很快发生的一件大事,把李宝山彻底击垮了。那天早上,章小凡没有来上班, 李宝山打她手机,发现关机,起初他以为昨晚工作太累,章小凡睡过了头,但是等 快到中午十一点时,章小凡还没来,而且手机还是关机。李宝山觉得心里有些发慌, 莫名其妙地感觉要出事。他想到,昨天他让章小凡去银行转一笔给进货商的二十万 元预付款还有十万元装修款,因为是快到下班时间了,李宝山让章小凡去完银行就 直接回家了。于是李宝山赶紧让会计去银行查账,会计在银行就给李宝山打来电话, 说那两笔款项都转到一个陌生账户上去了,根本没有转到进货商和装修公司的账户 上。李宝山汗水立刻下来了,让会计再重新核查,会计又重新核对了,告诉他就是 转到别处去了。李宝山开上汽车直奔了章小凡的住处,但是在半道上才想起来,他 只是知道章小凡住在那个小区,从没有上过楼,有几次他想上去,但章小凡都没言 语,他也就不好意思上去。 李宝山赶到那个小区,立刻找到物业,请求查找章小凡的住处,说有重要的事, 但是物业拒绝,说在没有搞清楚李宝山的真实身份和他与业主的关系之前,不可能 告诉他,那样等于泄露了业主的机密。李宝山急了,临时编了一个谎话,说刚才章 小凡给他打电话,吃了药,要自杀的。物业这才慌了神,连忙问他业主叫什么,然 后电脑查找,可是没有章小凡这个人。李宝山想,是不是章小凡住的房子是她前夫 的?可是又不知道她前夫叫什么,于是道了谢,又直奔章小凡原来工作的瑜伽馆。 赶到瑜伽馆,老板告诉他,他们这里从来就没有过叫章小凡的女教练,更没有发生 过盗窃事件。李宝山完全慌了,他明白自己遇上骗子了,骗走了他三十万,不,是 三十一万,然后就神秘失踪了。到现在李宝山才发现,自己除了知道“章小凡”的 手机号,其他什么都不知道,很显然“章小凡”这个名字也是假的。李宝山到银行 查询对方收款的单位,他被告知对方是一个私人账户,而且在收到这笔钱后,那个 账户就立刻销户了。李宝山知道,那个开户人的名字,肯定也是假的。 李宝山颓然回忆着从巧遇“章小凡”开始一直到现在的所有的过程、所有的细 节,越来越清晰,最后终于恍然大悟,其实从在肿瘤医院门前“碰倒”她的那一刻 起,阴谋就已经开始上演了。现在看来一切都是策划好了的,而且非常缜密,每一 个步骤,几乎都是滴水不漏,那起初的一万块钱,不过就是“章小凡”考验李宝山 是否对女人能够肯“出手”,“出手”是否大方,当这个测试测出了良好的结果后, “章小凡”就开始下手了。每一个步骤都是那样从容、自然、精密,没有任何破绽, 她就是“姜太公”,李宝山就是愿者上钩的“鱼儿”。 李宝山没有选择报警,一是,他觉得自己丢不起这个人,再有,他始终还是不 相信“章小凡”会欺骗他,相信有一天“章小凡”会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告诉他 这一切不是真的,是和他开了一个玩笑,是在考验他的心理承受能力。 李宝山本来想把新幸福超市停工,不想干了。因为三十万元,对于李宝山来说, 也不是一个小数字。他想等一等,重新筹集资金,然后再开始筹划下一步怎么办。 但是思虑再三,认为还是不能停下来,因为一旦停工,前期的费用全都白投了,那 样损失会更大,没有办法,只能继续干下去。因此,李宝山决定卖房子筹款,现在 只有破釜沉舟,只有朝前走,才能避免更大的损失,才能有希望。 小陆对于李宝山要卖房子的事情,什么都没说,出奇的平静,这倒是让李宝山 感到奇怪,反而摸不清小陆在想什么。他不知道自己和“章小凡”的事,小陆知道 不知道,但他已经顾不上小陆了。 这一天,李宝山带着买主来看房子,发现小陆没在家,给他留下了一封信。小 陆在信上说,她走了,带着肚子里的孩子走了。她说她不能让孩子一出生,就看见 一个愚蠢的爹,她也不想跟一个愚蠢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小陆在信上还说,她非常 感激那天晚上,由于他的疏忽,让她有了孩子,有了生活的寄托,小陆说假如你这 个做父亲的将来还想见到儿子,那么从现在开始,就好好地履行父亲的职责吧。信 的最后,是一个银行卡号。那一串阿拉伯数字写得非常漂亮,像是印刷体。 李宝山拿着信,完全愣住了,什么也说不出来。买主还在四下巡看,一边看一 边跟李宝山讨价还价,李宝山突然喊起来,我不卖了,你走吧,你就是给我一千万、 一个亿,我也不卖了。买主吓一跳,说李老板你疯了?咱们不是说好了吗?可是你 找的我。李宝山说,我就是疯了,你给我滚! 第二天,李宝山又收到一封信,竟是“章小凡”寄来的。“章小凡”在信上说, 非常感谢李先生没有报警,正是因为他没有报警,所以她才决定写这封信。她说她 之所以欺骗李宝山,完全出于无奈,那天黄昏,她痛苦绝望地从肿瘤医院出来,正 好看见一辆银色“帕萨特”驶来,她就想“碰”运气,看看能不能“碰”到一个能 帮她的人,没想到这一“碰”,真的就“碰”到了一个好人。她需要钱,是为了给 她患肺癌的父亲治病,现在她的父亲已经出院了,身体很好。“章小凡”在信上还 说,她现在努力工作,那笔钱,将来她一定会还给他的,她还劝告李宝山千万不要 找她,只要找她,就会找出更大的麻烦,在不久的将来,她一定会亲自把钱如数交 到他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