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两人一睡上觉,马秀英心里就踏实下来。她没想到韩启立这个憨实的男人会这 么轻易地就勾引上手,像是他一点防范都没有。女人心里一踏实,身子骨就显得特 别地松软,像是一块发起来的发面团,喧腾腾地摆放在床上,任凭男人搓,任凭男 人揉,就是不见一丝反抗与不从。相反地,女人还悄悄地巴结着男人,顺从着男人, 迎合着男人。呼哧、呼哧。这是两人喘息的声音。嘎吱、嘎吱。这是床板摇晃的声 音。马秀英在韩启立的身子下面一边忙碌着属于自己的一份职责,一边在头脑里谋 划着过一会该跟这个憨实的男人说些什么话。 睡觉不是为了睡觉,这个憨实的男人似乎一丝怀疑都没有。 这是一家广州市郊的纸箱加工厂。马秀英是厂里的一名糊纸工。简单地说,就 是手拿一把刷子,蘸上浆糊刷纸张。“刷、刷、刷”,把原本不相干的两张薄纸黏 合在一起,变成一张张能够制作纸箱的厚纸。应该说这项工作的技术含量不算太高, 可一个月做下来,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马秀英都是没能干上去,一天劳动十个小时, 没有休息日,从星期一忙到星期天,她掐着手指自己算一算都知道这个月拿不着好 多钱。工厂里实行的是计件工资,没有数量与质量,哪里会有钱?相比较,马秀英 “糊”男人的技术倒是高明许多,前后三两天就把韩启立黏合上。韩启立是厂里的 保安,不是老板,不是统计员,她下力气去搞定他显然与糊纸张的数量、质量不相 干。马秀英另有打算,别有预谋,这一会只顾着忙碌身体的黏合工作,打算窝藏在 心里还没有说出来。 时间,是星期天下午的下班后。地点,在工厂大门旁边的临时住所里。马秀英 故意最后一个走出工厂大门,韩启立锁上大门就能回到大门旁边的临时住所里。一 间房屋里铺着一张木板床,几个保安谁值班谁睡在里边。今天韩启立当班,一间临 时房屋就属于他的私人领地,这一点马秀英早已经观察清楚。一天活干下来,锁大 门是韩启立的最后一件工作,出大门是马秀英的最后一项事情。马秀英脸朝大门外 面,“噔、噔、噔”地走出大门。韩启立脸朝大门里边,“哐当”一声锁上大门。 一转眼,韩启立却见马秀英站在身边没有走开。女人的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变 幻着五颜六色的花朵。 韩启立赶忙问,你落东西在里边啦? 女工们丢三落四,经常把东西忘在车间里。 马秀英说,没有。 韩启立觉得这个女人有点奇怪,那你站在这里候什么? 马秀英“咕咚”咽下一口唾沫,我口渴,想去你屋里喝一口水。 车间里不缺饮水。女人说这话是个什么意图,韩启立脸面迟疑,在心里揣摩着。 马秀英见韩启立一副犹豫的态度,追上一句说,大哥这么小气,莫不小妹喝一口水 都舍不得给? 马秀英嘴里都“大哥、小妹”了,韩启立就是长着一副榆木脑瓜也该开窍啦。 韩启立爽快地答应说,有水、有水,你跟我来。 韩启立带头,马秀英跟后。两人神色慌张,跌跌撞撞,有点偷鸡摸狗的样子。 走上十多米远,就来到这间临时性的房屋。一进屋,马秀英返身抱住韩启立,就把 头脸往他怀里拱。韩启立不敢接招,两只胳膊本能地把马秀英往外推搡。 韩启立说,我口袋里没钱。 马秀英说,谁要大哥钱呀。 韩启立望着空荡荡的房屋问,那你要什么? 马秀英说,我要大哥你这个人。 韩启立伸出舌头舔一舔嘴唇,心里还是有些把握不准,他重新问一遍,你真不 要钱? 马秀英把一张羞红的脸直往韩启立怀里埋,你看小妹像是做那种生意的女人吗? 那种生意就是皮肉生意。韩启立眼力再差,也能看出这个女人与那种女人不一 样。韩启立不再犹豫,推搡着的两只胳膊一收拢一挺劲,把马秀英腾空举起来,一 下摔在床上。而后两人就各自脱衣服,相互脱衣服,很快进入主题,直抵事情的高 潮部分。 马秀英喊,大哥呀你快点抱紧我。 韩启立喊,小妹呀你好死我了呀。 风起浪涌,一间临时性的房屋变成一叶乘风破浪的扁舟。 纸箱加工厂的特点是活脏,活累,不挣钱。男人在这里打工呆不住,姑娘在这 里打工呆不住。厂里十有八九是女工,女工十有八九是媳妇,媳妇十有八九男人不 在身边。不用说,在这么一种环境中,男人就成了稀罕物种,女人心目中的白马王 子。不要说一个单身男人,就算一个老婆看在身边的男人,一不留神都会被别的女 人拐上床,耕云播雨一番。韩启立是个真正的单身男人,没有对象在这里,没有老 婆在老家。从理论上来推断,这里的哪个女人都可以做他的女人,他可以做这里任 何一个女人的男人。可实际上呢,不要说姑娘看不上他,与他交往的媳妇都很少。 说开来就因为韩启立长着一张别扭的脸。单个地看,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嘴 巴是嘴巴,鼻子不歪,眼睛不斜,嘴巴不豁,可是这三种五官组合在一起,集中在 他的一张脸上,就有点不大协调,就有点别扭了。一个面相英俊的男人,女人喜爱 ;一个面相凶恶的男人,女人也会喜欢;唯独这样不算英俊,不够凶恶,有点别扭 的男人,女人不喜欢。韩启立体型高大,五官粗糙,跟个愣瓜没二样,跟个傻蛋差 不多,你说这样的一种男人,女人怎么会喜欢他,怎么会去亲近他? 在这里人们有这么一套说法,一个已婚男人若是跟自己老婆睡觉叫作吃家食, 若是跟别的女人睡觉叫作吃野食,一个未婚男人若是跟一个姑娘睡觉叫作吃花食, 若是跟一个已婚女人睡觉叫作吃巧食。韩启立在这里打工一年来,吃过几次巧食, 一次花食没吃过。他想吃花食吃不上,人家姑娘看不上他;偶或地有媳妇跟他睡一 觉,图的只是临时性地解一解馋,缓一缓渴。裤子一脱一提,再见面连一声招呼都 不愿意跟他打,像是两人从来没有做过这档子事。韩启立跟别的男人不一样,不愿 花钱去找巧食——四周做野鸡生意的女人多得很,只能被动等候着媳妇送上门,吃 得心里憋屈,有一种窝窝囊囊的感觉。然而韩启立一但遇见吃巧食的机会,决不会 放弃,更不会拒绝。韩启立就把马秀英当作一个男人不在身边,临时性地解一解馋、 缓一缓渴的女人。 前两天,韩启立就注意到马秀英这个女人。她进出大门时的一副模样明显地与 其他女人不一样,脖子一拧一拧的,胸脯一挺一挺的,屁股一扭一扭的,眼神一勾 一勾的。韩启立看见她的这副样子,心里“扑通、扑通”一阵狂跳,知道一只兔子 就要跑来了。韩启立就像那个古代的守株待兔者,兔子要是不自己一头撞在树干上, 他是没办法去抓一只鲜活乱蹦的兔子的。第三天,这只兔子果真一头撞进他怀里。 三下五除二,两人就睡上了。完事后,韩启立慌忙地穿上衣服,马秀英却光着身子 依旧躺在床上。这是一处公众场所,随时随地都会有人闯进来。吃巧食前,韩启立 顾及不到这么一点。吃饱喝足后,韩启立不能不清醒。虽说两人心甘情愿,一个愿 打一个愿挨,真要是被别人看见,传播出去,不是一件荣光的事情。 韩启立催促说,你快点穿衣服呀? 马秀英说,不忙,我歇一歇,我还有话跟你说。 女人顺手扯拉被子盖身上,躺得更加舒服了。 韩启立急忙说,你说过不要钱,我口袋里可一分钱没有呀。 他说着话,两手下意识地去捂口袋。口袋里有一个皮夹子,里边藏掖着几百块 钱,生怕女人一把抢过去似的。 马秀英眼睛盯着他的两只手,轻松地笑一笑说,我要你钱干什么呀?我只要你 这个人。 毕竟睡上了人家,韩启立觉得一分钱不花理亏。 韩启立很大方地说,要不我今天晚上管你一顿饭? 前面不远处有一条街,街面上有大排档,两人花二十块钱就能吃个饱。去街上 找一只野鸡,一次少说得要一百块钱吧。二十与一百相比,占上多大的一个便宜呀。 马秀英眼睛一亮地说,好呀!你这么一说我真觉得肚子饿了呢。 韩启立说,那你快点穿上衣服,我带着你一起出去吃。 马秀英光着身子躺在屋里他怕别人看见,马秀英穿上衣服他俩一起去上街他不 怕别人看见。相反地,有女人跟在屁股后面,他倒是觉得很荣耀。睡上女人,带着 女人一起上街吃饭,最起码有一种成功男人的感觉吧。 马秀英躺在床上依旧不动弹说,你买回来我在这里吃。 韩启立说,这里是值班室,说一声有人来就会有人来,你得快点穿上衣服。 马秀英说,我跟你睡觉就是你女人,来人怕什么? 韩启立心里“咯噔”一响。俗话说,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他知道眼前这个女 人不只是来跟他睡一睡觉、解一解馋、缓一缓渴这么简单了。 韩启立松开紧捂着的皮夹子,狠手掏出一张一百元的大面额钞票,底气很足地 说,你说你想要好多钱? 马秀英不为金钱所惑,眼睛盯着韩启立说,我说过我不要你钱,只要你人。 不要你钱,只要你人——这句话女人反复说了三四遍,韩启立只好往别处想。 韩启立说,你没有男人吗? 马秀英说,我有男人,也要做你女人。 要是男人在老家,女人就能冠冕堂皇地跟他好。用一句时尚的话说,女人就能 做他的情人。这种好事,韩启立想都没想过。 韩启立问,你男人在老家? 马秀英说,在这里。 韩启立傻眼了,他不知道女人心里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打算。 马秀英说,我要甩掉我的男人,跟着你好,跟着你过一辈子。 事情来得这么突然,韩启立不知道该去跟这个女人怎样表态。 马秀英掀开被子开始穿衣服,一件一件穿得很慢、很慢。男人表态需要一个缓 冲的时间,她在等候着。韩启立像一只关进笼子里的野狼,一边“哗啦、哗啦”抓 挠着头皮,一边在房屋里转圈圈。马秀英不能无限期地等下去,跟男人做事就要趁 着一股热乎劲,裤子提起来的时间越久,事情答应的可能性往往就越凉,越不妙。 马秀英拿出女人常用的一套杀手锏,“嘤嘤嘤”地哭起来。 马秀英一边哭一边说,我那男人整天好吃懒做,任啥事不干,根本养活不了我, 大哥要是嫌弃我,不想要我的话,我也只好一死了之了。 女人说着话,衣服不整地就想往外走。 韩启立停下抓挠,停下转圈,果断地拦住女人。韩启立很男人气地说,你要真 心地跟我,我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