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冬的这个星期三早晨,中跃醒得很早。因为今天他有个很重要的任务:前往 牌城大学文学院,做一个关于“游戏文学”的讲座。 其实他没有必要醒这么早。他所在的麻将城与牌城之间,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车 程。然而,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一爽就容易睡不着,容易失眠。与其说他醒 得早,不如说一夜就没有睡好。 本来中跃没有必要这样兴奋。他本身是麻将城一所三流大专的政治教师——虽 然现在的政治课程都不叫“政治课”了,但大家还是喜欢这样称呼。这样称呼的好 处是:一说就明,一听就懂,用不着多费口舌。从教20年来,中跃对自己的专业毫 无兴趣,因而也无所建树,混到现在,连个副高职称都没混上。平时,中跃不吃不 喝不玩,将所有的业余时间花在了他感兴趣的文学创作上——直到今年夏天,他平 生第一套“文学作品选集”终于面世,而且被冠上了“中华当代杰出功勋作家文库” 的称号。虽然出这套文集他付出了近二万元人民币的代价,对评职称也毫无用处, 但毕竟可以让人聊以自慰一阵子了。(“自慰”这个词,用在这里,真是相当传神。) 中跃在本校不受重视,现在却受到外地一所本科大学的邀请,去做关于文学方 面的专题讲座,不兴奋是不可能的。 中跃之所以会受到牌城大学文学院的邀请,那是因为里面有“内线”。一个叫 朴克的作家朋友,在这个文学院里任教(这个文学院以前也是一个专科学校,后来 合并给了牌城大学,就上升为本科院校了)。朴克这家伙,本来他也和中跃一样, 是个普通教师,后来他通过进修,陆续取得了硕士和博士的头衔,其位置也就相应 发生了一些变化,终于熬成了学院的一个中层干部。 当中跃主动提出要来“贵校”开讲座时,朴克确实有些为难:他这个中层干部, 无权决定这样一件事。但又“盛情难却”。经过他的长期努力和斡旋,这件事终于 办成了九成——最后一成,自然是牵涉到讲课金。朴克问中跃,标准是多少?中跃 说我不计较多少,就按你们学校的规矩办好了。朴克说,我们学校都是按职称来定 报酬的。你现在还不是副高吧?中跃说,现在副高多如牛毛,我不用这个,你们出 海报就打“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华当代杰出功勋作家”的身份就行了。——那你 在其他学校搞讲座,他们给你的报酬是多少?朴克狡猾地换了一个问法。中跃信口 胡编说:最少的四百元,最多的八百元。——哦,我有数了。朴克说。你不要计较 我们报酬的多少就行了。——不计较,不计较,我计较这个干吗?(还有一句话中 跃想说但没好意思说出口:大家都是为了艺术,艺术是无价的嘛!) 朴克还要求他带20套“大著”过来,以应付学生签名售书的要求。中跃自然是 连连应允——心里的高兴也自然翻了一番。 话说星期三这天早晨,中跃起床后,发现天气欠佳,窗外下着不大不小的雨, 心里就为20套“大著”犯起愁来——找个什么人帮忙好呢? 他想来想去,最后想到了张扬。 这个张扬,是一家草鸡毛报社驻麻将城记者站的业余广告员,连个记者证都掏 不出来。当然,像这样的场合,人家也不会检查他的证件。 ——对了,只有他去最合适。中跃想。说起来是报社记者,也好为自己壮壮声 势。 于是赶紧打张扬的手机。 这家伙懵里懵懂的,还没有睡醒。大概又是“炒”了一夜的“地皮”。但在听 清中跃的意图后,他居然一口应允了。本来,“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一般来说,只要听说有饭吃,有酒喝,有牌打,他就没有不去的道理。 当然,中跃开始没有说让他拎两捆书,只是说让他帮忙拍几张照片——记者嘛, 拍照片是你们的专长啰?张扬听了,呵呵直乐。还说,昨晚上喝多了,早知今天有 这等好事,昨晚我就少喝点了,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