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马芳华的心怦怦直跳,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视屏幕,一种从没有过的感觉弥 漫了全身。6 万,6 万元全归我,会是怎么样的?把一张张的百元票全贴在这个出 租屋的墙上,能贴满吗?她说不上来。她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则反复在播放的悬赏 启事。是的,她都可以把那则启事背下来了——今年7 月份,南湖街道连续发生两 起青年女子失踪案件……作案者杀死她们后,又将她们进行分尸,然后将尸块砌入 墙内……目前,警方已初步认定,犯罪嫌疑人系男性,很有可能为建筑工人或有这 方面技术的人员……现悬赏6 万元,诚征线索,望知情者拨打110 电话或者…… 是洪小亮!马芳华差点就喊出声来了,就像小学生回答老师提问,有点迫不及 待,但她终究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她瞟了一眼坐在旁边床上的陈飞虎,见他脖子努 力地往电视机那边伸,耳朵仄起,就像要钻进电视机里去似的;口水不知不觉地往 下滴,一副馋相。马芳华忍不住在心里笑了。 电视里出现广告时,陈飞虎转过身,搓着手皮说,妈了个逼,要是这家伙让我 碰到就好了,6 万元就归我了。 做你的大头梦!马芳华用手一戳他的脑门,快嘴快舌地说,还6 万,连6000都 挣不到。 陈飞虎垂下头,气馁地说,天上掉馅饼,可馅饼不掉在我头上。 按照马芳华以前的脾性,保不准她会飞身扑到陈飞虎的身上,像只啄木鸟似的 在他脸上啄一阵,然后附在他耳边说,你的福气真好,找到了我这么个女人,你马 上要发财了!她会把这个天大的秘密毫无保留地告诉他。但现在的马芳华不会这样 了,她不动声色地“吧嗒”关了电视机,睡吧睡吧,做个梦,6 万元就归你了。 陈飞虎一把按住马芳华,嘻皮笑脸地说,弄不到钱,我就弄你。 马芳华尖叫一声,像要逃开,身体却贴过去,因为心里高兴着,于是身体像一 把雨伞,张开来…… 呐,这……这……这楼是我……我们造的,那……那幢,青……瓦……瓦红墙 的,也……也是我们造的。哦……对……对了,还有那些小别墅,也是……洪小亮 将手往东一挥,又往西一挥,颇像一个得胜归朝的将军,语气里满是得意。 马芳华静静地听着,眉眼上全是崇拜。嗬,你们真厉害。时不时地,她会吐一 吐舌头。 洪小亮发现自己平时不是这样的,平时的自己,像一只小鼹鼠,巴巴结结地跟 在师傅们的身后,他们笑,他陪着傻笑,他们热闹,他跟着看热闹。有资格老的同 乡欺侮他,说他是跟屁虫,他咧开缺了半颗牙齿的嘴,无声地笑。同乡存心是想激 一激他,看看他的笑话。洪小亮也清楚他们想要什么,他喜欢用微笑来代替。微笑 弥补了他结巴的缺陷,因此,在他们梅湾建筑队里,洪小亮一直是以一个腼腆男孩 的身份出现的。现在之所以会这样,那是因为马芳华,马芳华一到洪小亮的身边, 洪小亮就有了倾诉的欲望。 马芳华是卖茶叶蛋的,来自河南的某个县。她到这个叫嘉兴的小城市时,洪小 亮已经呆了有三年多了。建筑队在干得热火朝天的间隙,会让洪小亮出来买一些食 物充饥。茶叶蛋往往是他们的首选,一是吃了耐饿,二是价格便宜。有一天,洪小 亮走到马芳华那里时,愣了一愣,因为眼前的这张面孔很陌生。马芳华问,大哥, 你买几个?洪小亮一慌,把买20个变成了50个。当发现错了,又不好意思纠正。尤 其叫他心慌的是,带的钱不够。 马芳华当时就心花怒放了,巧的是,她那时也拿不出这么多的茶叶蛋了,她就 跟旁边摊子的人匀几个。旁边的人是个中年妇女,本来就看马芳华不顺眼,见她有 了一笔“大”生意,嫉妒得不得了,看马芳华求她,有意刁难,先是说没有,后来 说不行。明摆着有一大盆的茶叶蛋,却说没有,没有也就算了,还要嘴巴不干净, 说马芳华明着是卖茶叶蛋,暗的是卖逼。要不然,人家怎么会一买就是50个,吃了 还不噎死?!一来二去的,马芳华就和人家交上了手,拳来脚去的,茶叶蛋打烂了, 人也受了伤。110 来了,双方都在警察面前说对方的不是,警察也一筹莫展。洪小 亮挺身而出,把详细经过说了一遍,是……是她……她不对!他指着中年妇女说。 奇怪的是:一直结结巴巴的他在说明情况时,却出乎意料地顺畅。 马芳华和洪小亮就这样认识了。一认识,发现彼此还年龄相仿,一个二十一, 一个十八。接下去,还发现,有许多共同的爱好,比如,喜欢攒钱,比如,喜欢逛 街。比如,喜欢看电视。还有,喜欢做各式各样的梦。第二天醒来后,都想把自己 做的梦告诉对方……这样的乐趣一多,有一天,两人突然发现,在一起真的很好, 很好。 建筑队的人都眼热洪小亮,说这小结巴倒是看不出来,这么会追女人。马芳华 虽然长得难看,一张大饼脸,但人毕竟年轻,而且干活利索,这样的女人是很适宜 当老婆的。洪小亮怕人围着他说马芳华,一有机会就躲开大家,更多的时间是和马 芳华在一起。他们两个像两只蟋蟀,蝈蝈蝈地叫个不停。建筑队队长老牛问他,哪 来这么多屁话?洪小亮涨红着脸说,不……不是屁话,是……是……悄悄……悄话! 这会儿,洪小亮如数家珍地和马芳华说着他们建筑队的业绩时,马芳华冷不丁 地叹口气说,造了那么多,有什么用,没有一间是属于你的! 就像有谁捂住了洪小亮的嘴巴,他嘎地一下就停住了,他不敢相信那话是从马 芳华嘴里溜出来的,他狐疑地看着马芳华。 马芳华又叹一口气说,要是有一间属于我们的房那该多好。 洪小亮有些懵,这样的问题,他很少去考虑,当然,也不是完全不想。但那种 念头往往一忽而过,就像偶尔从他头顶飞过的飞机一样,在飞机轰鸣时,看一看它, 等轰鸣声消失了,他不会再去抬头。他早就清楚,房子问题不是他这样的人能够考 虑的。但既然马芳华提到这个话题了,他想他得说说。于是,他陪着笑脸说,以… …以后……后会……会有的,以……以后有……有了钱,买一……一套……大…… 大的……他箍天咒地地说着。 什么时候?马芳华斜眼看着洪小亮。 洪小亮舔舔嘴巴说,不会……会久……久的。 可能是这个话题过于沉重,马芳华在叹了第三口气后就不说了,她开始和洪小 亮说其他的,但情绪明显低落下去。有一时,他们不说话了,只是互相搂抱着,机 械地走着路。 那时候是初秋的季节,初秋的夜晚是很撩人的,空气里弥漫着若有若无的各种 清香味。洪小亮突然对马芳华说,我……我……想你了。马芳华让洪小亮搂着走了 很久,心里面也有了那种欲望。她扭了扭身子说,你啊,就念着这个。洪小亮见马 芳华没有反对,他的情绪高涨起来,他的手在马芳华的肉嘟嘟的屁股上掐了一下, 你不喜欢?马芳华微瞌着眼睛,她把嘴凑过去,叼住了洪小亮的舌头。洪小亮拼命 地吮吸着。 后来,他说,找……找个地……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