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等陈飞虎一离开,小小的出租屋安静下来,马芳华的那个心思又活泛起来。事 实上,她一直在犹豫,一边是花花绿绿的6 万元,一边是洪小亮血淋淋的人头。 马芳华屈指算算,知道自己离开洪小亮差不多有一年半了,这一年半里,有很 多次,她都有一种冲动,想重新回到那个叫嘉兴的江南小城,看看洪小亮现在怎么 样了,但这样的冲动往往半途而废,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勇气面对洪小亮。 悄悄逃离嘉兴是一个烟雨轻拂的傍晚,那天她本来和洪小亮约好了在城西的汤 山公园见面,她想和他说说分手的事,但随着约会时间的临近,她却烦躁起来。结 果是她不辞而别,一个人跑到火车站,买了一张站票,去了天津。 和洪小亮的分手,纯粹是马芳华单方面撕毁协议,某一天早晨醒来,看到边上 睡得像一头猪那般死沉的洪小亮,马芳华心中一个咯噔,一股怨气从天而降,同时 也有一种顿悟,我怎么会跟着这个男人?从那天起,她看洪小亮的眼神就有些散淡, 就像戴了太阳镜似的。 其实,不完全是洪小亮一个人的原因,还有好多的缘由,其中说得清的似乎是 这么几个,一个是洪小亮的父亲——她未来的公爹,好端端的他突然中风了,那捆 从山上背下来的树枝根根齐崭,他却嘴歪鼻斜,被人送到医院,人是救活了,但却 成了一个瘫子。老家打给洪小亮的电话,个个都是催他要钱的。洪小亮是个孝子, 一边流眼泪,一边四处筹钱。看到一张张浅绿色的汇款单像鸽子一样放飞出去,马 芳华心如刀绞;二是曾和她一起从老家出来卖茶叶蛋的乔大麦,嫁给一个死了老伴 的五十岁的老师,一结婚,那老师就不要她卖茶叶蛋了,就放在家里养着,天天搓 麻将打牌。乔大麦还嫌不够,又搭了一个在牌桌上认识的老板做他的二奶,钱活络 得很,每次去邮局给老家汇完款后,就爱拐到马芳华的出租屋来,炫耀地说,嗨, 又放血了,又放血了。她给马芳华出主意,说趁着年轻,一定得挣些钱。钱的来路, 可以不管,但钱是一定要挣的。她说卖肉的事不能干,得个病,等于这辈子完了; 掉头的事也不能干,钱有了,命却没了,不值。她的意思是让马芳华向她学习,也 做吃着碗里的,想着碗外的事。马芳华还真让她说动了,在她的撮合下,认识了一 个小包工头,两人也有过几次关系,但那人吝啬得很,每个子儿都算得清清楚楚。 马芳华一怒之下,就离开了他,那人却威胁要把这事告诉洪小亮。天知道他是从哪 里得知洪小亮的。马芳华整日提心吊胆,生怕洪小亮有一天突然问她和某某某到底 是什么关系;三是在洪小亮身边,她发现自己的理想离自己越来越远。她的理想是 什么呢?不干活,看电视,磕瓜子。从乡下出来的那一刻,她就暗暗发誓,一定要 实现这个理想。开始,她拼命卖茶叶蛋,想通过这个来实现目标,后来发现很遥远, 便有些气馁;认识洪小亮,她以为这个目标就快实现了,但洪小亮的父亲一中风, 也泡了汤。又指望小包工头能帮她实现目标,但小包工头似乎也没有这个诚意。这 时的她就特别痛恨自己的父母,为什么给自己一张大饼脸?脸蛋出色一些,她还可 以多一些机会,可现在这样子,怎么办?难道自己天生就是卖茶叶蛋的命?……诸 多的因素,像一座座大山,压得马芳华喘不过气来,她只能临阵出逃了。是的,说 穿了,她怕和洪小亮过穷日子。 现在马芳华决定做一个试验来决定自己的行动,她拿了三个纸杯,放在桌子的 一端,离她有2 米远。她将3 个纸杯排成一队,她在另一端用力吹气,假如3 个都 倒,她就去公安局,只要有1 个不倒,她就放弃。她打算做3 次。3 次下来,居然 全部倒下。马芳华在心里说,洪小亮,这是天意,是天要杀你,我也没有办法。 举报洪小亮,马芳华是有顾忌的,做不了夫妻,但情谊还在,再说洪小亮除了 穷,其他的还真对她胃口,但她不能容忍穷,她都穷怕了。还有,洪亮做下了伤天 害理的事,保不准他对我也会这样的,与其让他逍遥法外,还不如让他消失。再倒 过来讲,既然有悬赏,那么洪小亮迟早会让人抓住的,与其将悬赏给别人,还不如 给她。马芳华看多了电视,什么样的事,她心里都是透明的。没有电视,她至今什 么都不懂,可以说是电视教会了她一切。如果我有了6 万元,那会怎么样?我的理 想就能实现了,我喜欢的人也会来了。这时,她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如果那家 伙不是洪小亮,而是另外一个人,那该多好,我就可以拿了那笔悬赏和洪小亮在一 起了。可世上的事从来不会十全十美的,等到拿到了6 万元,应该去洪小亮的老家 走上一遭,毕竟和洪小亮好过一阵子,还挺黏糊的,看看他的家人也是一个安慰。 马芳华把该想的都在脑中过滤了一遍后,然后轻快地走出了出租屋。 天刮着风,把马芳华的衣衫吹得哗啦啦直响,她在风中走得很快,连有个她认 识的人招呼了她一声,她都没有听见,一绺合欢树的绒花掉在她头上,就像给她戴 了一朵光荣花,她也浑然不觉,她就勾着头,一直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