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毛阿婆是病了一个月零三天后去世的,死在她自己的床上而不是医院的病床。 老太太在医院住了一个月零两天后,病情似乎有了转机,傍晚时分坐起来喝了一碗 银耳莲子汤,还吃了一小块绿豆糕,亲友们也有了欣喜,盼她尽快恢复平日健健康 康的模样。可是到了次日早上,老太太连说带比划地坚持要出院回家,她说要把最 后一口气留在家里,不做游魂野鬼。毛阿婆的儿子毛铁埋怨道,都已经快好了还说 不吉利的话,但最终还是拗不过她,将她送回了书院路民生巷的老屋。 果然回家不到三个小时,71岁的老太太就撒手人寰了。只听贝贝哀叫了两声, 毛阿婆轻叹一口气之后就扭头睡去,再也不曾醒来。贝贝将小脸蛋贴在她干瘪的胸 口上哀伤不已,久久不愿离开。毛铁由此得出一个结论:将死之人是能预知自己的 寿数的,人常说的“生在何处死在何方”并非一定就是天命。毛阿婆生前的精明也 在这一刻表现得淋漓尽致。 毛阿婆死得很干脆,一点也不拖泥带水,一如她生前的作风。她怎么就能这样 轻松幸福地死去呢!我曾为毛阿婆病死的过程作过另外一种假设:她开始是得了肺 病,然后恶化成肺癌,再扩散到心脏,肝脏,胃部,之后全身发烂发臭,接着从骨 髓深处向全身每个地方漫延疼痛,她就在这种生不如死的疼痛中慢慢死亡。 因为这种假设,我至今还在忏悔我的罪过。我真正意识到自己离人的标准相差 甚远是在毛阿婆去世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