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毛阿婆是我的房东,准确地说是我曾无数次咬牙切齿地咒骂过的房东,当然是 暗地里骂,没让她亲耳听到。明着我也和她干过好几仗,但每次都以我失败收场, 有一段时间,毛阿婆简直成了我拂之不去的心病。 这一年长沙出奇的热,气温比以往任何一年都高,这个被称为中国四大火炉之 一的城市,还不到农历的五月,就已迫不及待地掀起了一个又一个热浪,叫人不得 安生。 为了找房,我已连续3 天在晒得发白的街道上奔走。我对自己十分不满,在这 个遍布商机的省会城市混了10来年,又做了几年图书生意,什么都没捞着,更谈不 上捞到足够的钱。要是有了足够的钱我就会买到房子,有了房子,就用不着像一条 疲惫的狗一样蹿来蹿去找住房了。 看把你晒的,去找中介吧,莫要为了省几十块中介费累出病来。芊边说边拿来 毛巾替我揩汗。芊是我的女朋友,是我目前唯一的收获。这个小我23岁的漂亮女孩 瞒着她父母已和我同居一年多,却是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心疼我,让我感慨万千,差 点没掉下泪来,喝完一大杯凉水后,我拉着她就往中介公司跑。 中介公司的人很热情,但资源不太乐观,只有两套房勉强适合我们。一名把嘴 唇涂得猩红的女员工介绍说,今年租房不容易,长沙到处搞拆建,加上大批外来工 涌进省城,出租房格外紧缺,尤其是小户型的更抢手。芊看上了其中一套,资讯大 致如下:房主毛阿婆,在市区书院路民生巷有一幢独立的两层砖瓦结构的住宅,二 楼空置,一楼有两房,自住一房,另一房出租,觅讲卫生、无不良嗜好、有正当职 业和固定经济来源的房客入住。 就这一间算了吧,难得跑来跑去了。芊笑眯眯地歪着头征求我的意见。没有过 多的选择,就这样租下了毛阿婆的房子,合同签了半年,每月300 元,客厅以及厨 房与毛阿婆共用,水电费各负担一半。 来到新租的房屋,进门就看到一个瘦小的老太太倚躺在客厅的藤椅里,怀中抱 着一只小猫咪,后来听她唤叫才晓得小猫咪叫贝贝。人和猫都在瞌睡中,听到脚步 声,毛阿婆翻了一下眼皮,把瘦小的身躯往上抻了抻,算是给了人她醒着的信号。 日头已落下去,黄昏的余光打在她脸上,反射出一种怪异的颜色。由于她的身 子侧着,另一面脸的感光效果不同,使得那面本来孤独的脸,底色更加灰暗。 从现在开始,就要与她天天面对了,虽然时间的长短无法预计,但在搬走之前 与她早晚相见已是无疑。望着那张白得碜人又刻满皱纹的脸,我感觉更加疲惫。 毛阿婆看上去迟钝而慵懒,但当我说到住进来,要给她房租和押金时,她十分 敏锐地精神起来,浑浊的小眼睛里闪着青光,伸出干枯的手掌毫不客气地说,拿来 吧。把一叠百元纸钞接过去后她数了不下5 遍,又一张张对着夕阳照,唯恐有假币。 在我们收拾房间时,毛阿婆就一直窝在藤椅里,一边抚摸着毛绒绒的小猫咪贝 贝,一边不停地念叨:客厅共用,就是用来吃饭,不要在卧室吃,以免让油盐味污 了房间;厨房共用,你们做饭可以早半个小时,用水要节约;楼上平台可晒衣服, 共有三条铁绳,最里边那条是你们用的,不要晒在另外两条铁绳上,做人要厚道。 住在一起就是缘份,要和睦相处。 芊认认真真听着,唯唯喏喏回应着,像听话的小学生,我却埋头整理行李,懒 得答理。好不容易把衣柜,床铺,写字桌等家具安置好,终于有时间仔细打量这个 新家。房子以客厅为中心,东面是厨房和洗手间,还有一个楼梯口通往二楼,西面 则是两间紧邻的卧室,我们租住的一间靠近马路,毛阿婆的那间是主卧室,自然靠 里边。两间卧室之间的墙上原来有一个玻璃窗子,在我们搬进来之前已用木板封住。 墙壁和天花板已有些陈旧,透出时光遗落的灰色,但也算干净整洁,有几分郊外农 家院落的感觉。二楼是空着的,偌大的面积,只堆放了一些杂物,我觉得可惜,问 她为何不出租。毛阿婆说,二楼是木地板,很容易着火,不宜住人。这是什么逻辑, 难道所有人家的木板房都不能住人了?她这一说,让我很疑惑。 第一晚就在无比劳累中昏昏睡去。我曾在半夜醒来一次,发现窗外的月亮有些 蒙胧,像一个没有煎熟的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