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娟子的苦熬似乎并不是遥遥无期。铁把电话打到了阿兰的发廊。电话中的铁饱 含着辛酸和无奈。娟子的泪爬满了脸。她第一次为男人流了泪。此前,娟子的心是 硬的,在铁露面以前,她需要男人,仅此而已。在真正的爱情诞生后,娟子的心常 常莫名其妙地软得出奇,铁很苦,娟子从他的电话中能辨得出来。铁在遥远的海上, 那条捕鱼的船总是到处漂泊。他漂泊的航程从没有限期。娟子边哭边告诉他,她的 梦里总是船,总是海水。铁就压抑自己的情绪,诉说着另外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他想为娟子捕一串小鱼,等他回来就把小鱼挂在娟子的脖子上,娟子傻傻地笑了, 她告诉他,如果重演当年的游戏,她一定攒足所有的演技,所有的情绪来演好女人 的这一次。 娟子的父母终于把家从住了几辈的河堤迁到了城里。娟子仍舍不得那条铺满了 青砖的小巷,她临河的小房,窗棂外的河水。娟子吃在父母家,住的仍然是老街, 她想直到河堤消失的那天她才会搬走。父母托人给娟子介绍过很多男人。她儿时的 伙伴就在那时出现了。娟子是在父母的逼迫中跟那男人见面。那是个嘈杂的茶餐厅。 娟子吊儿郎当地赴约了。她一眼就认出了他。那个在废置的船仓里差点用一个香烟 盒就换取了娟子贞操的男孩。他们不约而同地笑起来。娟子眼里的儿时伙伴几乎没 怎么变。娟子笑着问他怎么会用这么古老的方式来谈婚姻。“你是个可怕的女人, 你还记得这句话吗”?男人耿耿于怀。“我真后悔当年没把你要了去,也许把你要 了,就不会有今天的约会,也不会有这么多苦了,告诉你,你的男同学不会回来找 你了,我曾经去找过他,你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吗?他的叔叔让他跟一个当地女孩结 婚了,他的孩子已经三岁了。”娟子很认真地听,她的儿时伙伴在她的脸上竟然找 不到一丝情绪的变化。“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他,你来跟我约会就是想和我说这些?” 娟子满不在乎地问她的儿时伙伴。“不,我只想娶你,在当年的船仓里我已打定了 主意,我等了很久,确信你的男同学不会再回来找你了才来和你约会。我混得不怎 么样,但是我爱你!”娟子的手被他紧紧地握住了。娟子可不想在这嘈杂的餐厅成 为众矢之的。娟子假借上洗手间的当儿溜走了。生活的平淡无奇,加速了娟子思念 的焰火。她不知道铁此刻漂在何处,更不知道即便铁回来,又能把她怎么样。 铁却在一个深夜回来了。他径直找到阿兰的发廊。娟子面对骤然而至的铁竟然 束手无策,铁扔下手中的行装,把娟子从乱哄哄的发廊拉了出来,他们无言地来到 了河堤,铁拿出了一串已风干了的小鱼,娟子再也忍不住,扑进铁的怀里放声大哭。 铁把满脸的胡子扎在娟子的脸上,他紧紧地抱住了娟子,娟子狠狠地咬住了铁的肩 膀,娟子不愿意错过这个机会,她要把梦中的爱情变成现实。 在临河的床边,娟子跪了下来。此刻,铁在她的面前,她梦中预演了无数次的 男人深深地把头埋进他的怀里。娟子袒露了她的胸怀。铁彻底在娟子的面前迷失了。 这个年轻的女人给他漂泊的人生带来无穷无尽的思念之苦,现在他要找回一些补偿, 尽管这将使他日后陷入更痛更苦的境地也在所不惜。他苦等的就是此刻的释放。娟 子在铁的面前只愿做一个平庸的小女孩,哪怕在他的心里只蜗居在一个小小的角落 也是足慰平生的。娟子把自己完全交给了此刻的铁,她几乎处在颠狂中,她的躯体 为她的思想奴役。那之前的男人只是她身体的需要,现在的男人才是她的灵魂寄托。 铁为这个小女子迷惑不解了,她似乎要用一夜的狂妄来拯救半生的付出。她醉了一 次又一次,铁健壮的身体成了她的载体。他是她的船,载她到没有方向的地方。那 里有她的爱情,她的愿望,她无可预知的将来。望向窗下一河的水,娟子真的好想 一辈子卷缩在铁这条漂泊的船里,身体找到了附体,心灵去远方流浪。娟子偎依在 铁的怀里,等待又一个夜晚的快速来临。铁终究是要离开的,他本来就是一条漂泊 的船。娟子的心隐隐在痛,她不知道这条漂泊的船能为她停留多久。娟子不愿设想 将来,因为船是属于大海的,河水无法留住他的脚步。 “娟子,你嫁人吧,这样也许我会心安一点。”铁知道无法改变船的命运,他 的声音只会折磨娟子的心。“我只愿在这河边等你,你的船已在我的梦里了,我不 寂寞,你走吧。等这河边的屋没有了,我会嫁人的。”娟子的话像盐洒向铁的伤口。 “真想吞了你,然后一走了之!”铁咬着牙说。娟子就扳下他的头,按在她的胸口。 铁把娟子的乳房咬在嘴里,苦苦地流了泪。他愿意为她死,尽管他知道死不能给娟 子带来任何的幸福,只会带给她灾难。 铁再次匆匆地离去了。娟子用一整天的时间来收拾自己的情绪,铁的那串风干 了的小鱼挂在娟子的床头,每晚入睡前,娟子吻它们,如同吻铁赤裸的胸膛。娟子 回到发廊,生活像从前,她的笑容依然灿烂,说话仍然无心无肺,没有谁注意娟子 的变化。时间像川流不息的河,娟子一眨眼就三十多岁了。她的父母再也不敢让她 去相亲了,因为见的男人越多,娟子就越厌恶男人。她的身体只属于一条船。年轻 与否无所谓,她遗憾的是铁不能把她年轻的肉体拿走。娟子有时心痛得不行,一些 没有船的梦境让她烦躁不安。 河堤旧屋终于要拆迁了,据说政府要搞一河两岸的大工程,娟子住的老街面临 着历史的改变。娟子还是不愿意把自己嫁出去。她曾经从父亲的嘴里得到铁的消息, 铁的船出了事,铁下落不明,他的妻儿已经向亲友四处求助了。娟子打听到铁的妻 儿的住处,她把一个长得酷似铁的小孩紧紧地揽在怀里,那一刻,娟子感到冰冷的 心开始有了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