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刘小明得胜而回,县里的资金却不能到位,父亲一句话把他的嘴给堵住了, “五保老人的条件是得改善,可县里这几年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去年旱灾,今年 还是旱灾,你说是先救命呢,还是先让五保老人从破房子搬进新砖房去。” 刘小明虽是气得不行,却是无力反驳父亲的话。刘仁东不但不给他钱,还准备 好好把儿子修理一番,板着脸说:“有像你这样要钱的么?” 刘小明以为是说他在民政厅长面前说了他的坏话,先把眼睛瞪大了,说:“我 说的是实话。” “你说的什么实话?新竹县受灾谁不知道,用得着你说。” 刘小明才弄清父亲不是说的这码事,改口说:“管它白猫黑猫,捉到老鼠就是 好猫。” “捉你妈的个头。那酒不要钱是吧,人家车轮战法,喝得你钻桌子。” 刘小明这才知道父亲说他酒喝多了,笑说:“喝那样的好酒,还有奖金,奖金 还高得吓人,我能不喝么,为了新竹县的五保老人能居有定所,就是把肠子喝断, 喝得胃穿孔也得喝,我们的革命先烈抛头颅洒热血都不怕,我喝二十杯酒算什么, 他们要是愿意给钱,我还能喝下几十杯。” 刘仁东的脸早就变得铁青,吼道:“你他妈的不要说了。” “你给钱不给钱?”刘小明的脸也铁青了。 “不给。有本事你再找人喝酒去。” “这可是你说的。”刘小明还真找人喝酒去了。刘小明找到县里最大的房地产 朱老板,提出要跟他喝一次酒,朱老板是认得这位刘公子的,也知道许多关于他跟 他父亲的笑话,说:“我们不用喝酒了,你为全县居无定所的五保老人修房子建幸 福院是积德行善的大好事,我来帮你吧。”还真十分慷慨地给了他几十万块钱,两 栋漂亮的幸福院盖好了,全县八十多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五保老人都高高兴兴搬进了 新家。让人没有想到的,刘小明自己家里却是后院起火,刘小明要跟他爱人张美蓉 离婚,他新谈的朋友是朱老板的独生女儿朱卉。 其实,刘小明跟朱卉有那个关系,刘仁东几个月前就有所觉察。还在几个月前 他收到儿子发的一条短信:亲爱的,想你想得睡不着,想你想得吃不香,想你想得 肝肠断,想你想得地久天长……刘仁东那个气啊,来到民政局,伸手就把儿子的耳 朵揪住了:“我问你,这短信是发给谁的?” 刘小明接过父亲的手机,脸就黄了,心想我怎么把短信发到老头子手机上去了 呢?说:“你把你儿子的耳朵揪掉了,你就只有一个边耳朵儿子了。” “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你没有我这个儿子你还来扯我的耳朵做什么,你的下级有什么问题你敢扯他 们的耳朵?那可是侵犯人权。” 刘仁东无言以对,一阵才说:“快说,什么意思。” 这时已经有许多人围上来了,都知道他们父子的事情,也不劝解,只是围着他 们看热闹。 刘小明说:“我这是转发的信息。” “鬼才相信。不说实话你的耳朵就不保了。” 可怜刘小明那只耳朵像是一片黑木耳,眼看就要被扯脱了,刘小明哭丧着一张 脸,大声道:“别问我,责任全在你自己。” “我叫你跟你老婆离婚?” “当然,你要是给我钱,我就没有机会跟人家来往,你给了我机会,机会不用 过期作废。” 刘仁东不跟他说了,他找朱老板去了,他要找朱老板问问发现儿子跟他女儿的 什么蛛丝马迹没有。没等他开口,朱老板先数落开了,“刘书记,你得管管你家儿 子,我家就这么一个独生女儿,还是个黄花闺女,你家孙女都快上学了啊。” 刘仁东问:“他们俩是个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你不知道?” “我要是知道还来问你?” 朱老板说:“他们真的是在做地下工作啊,要不是我女儿他娘无意间碰着,我 们还蒙在鼓里。我们阻拦,我家朱卉就要喝毒药,你看看怎么办好。” 刘仁东有什么办法?他的办法只有一个,扯儿子的耳朵,这个办法从刘小明刚 懂事的时候起就开始使用,老掉牙的办法,早就不管用了。他只得对儿媳张美蓉说 了这个事情,要张美蓉好好管着丈夫。张美蓉听到这话脸就白了,过后就大哭起来, 说怪不得这么多日子来刘小明对她十分冷淡,十天半月不上她的身子,原来外面有 野女人呀,她去找朱卉,见着朱卉她就有些底气不足,朱卉年轻漂亮,而且能说会 道,她说她没有做第三者,“管好你家男人就没事了,你家男人要来找我,我有什 么办法,毕竟你家男人还是一个很让女孩子喜欢的小伙子么。” 张美蓉没办法回答了,回到家把这话跟公公婆婆哭诉。刘仁东只得又开始扯儿 子的耳朵:“你给老子说清楚,张美蓉哪点配不上你?” “我没说她哪里配不上我。” “那你为什么要跟她离婚?”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爱情。两个人在一块就像左手握右手,一点感觉 都没有。” 刘仁东瞪着眼睛吼:“左手握右手你们怎么有孩子了?” “把两个青年男女关在一个房子里,能扛得住么,人原本就是动物变来的嘛, 那个时候又回归成动物了。” “你他妈的不要跟我贫嘴。我跟你妈就不是自由恋爱,我们是经人介绍的,我 们生活得这么好。” 刘小明脑壳一扭,说:“你的感觉当然好啊。大男子主义,开口就骂我妈。” “我什么时候骂你妈了?” “刚才你还在骂。”刘小明顿了顿,又说道,“我妈十年前下岗,怎么说也是 可以重新找个工作的吧,你不让她找,说她找到工作了,别人会说闲话。你这不是 用她的损失换取你的名声么?你踩着我妈的肩膀往上爬,我妈倒好,成你的保姆了, 给你煮饭洗衣,还要看你的脸色。你说说,这就是你的爱情观么。” 不知道怎么的,刘小明的母亲这时居然掉起眼泪来了,刘小明说:“怎么样, 我没有说假话吧,不然我妈她不会掉眼泪。” 一场家庭混战,就这样没有完结地完结了,从此刘小明跟张美蓉开始了长期的 冷战,当然刘仁东和他女人都是站在儿媳妇一边的,包括小孙女刘小卉也站在了母 亲一边。刘小明把工作做得轰轰烈烈,有口皆碑,个人的事情却是一塌胡涂,有家 不能归,没地方吃饭,没地方睡觉,跟朱卉又不能公开相好。他的那些弟兄看在眼 里,急在心里,“小明,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啊。” 他说:“这就是办法啊,法院知道我跟张美蓉分居久了,就同意我们离婚了。” 就在刘仁东去县人大做人大主任的第二年,刘小明又提拔了,新上任的县委书 记要他到乡里去做乡党委书记。党委提拔干部人大没有否决权,刘仁东只得去找县 委书记,要他打消这个念头,“把一个乡交给那小子,只能让这个乡的群众吃苦受 罪,弄得群众水深火热,我们无法交代啊。” 县委书记说:“老书记你多虑了,小刘表现很好啊,有开拓精神,有新的思维, 能与时俱进,我准备把他放下去锻炼几年再弄上来。” 刘仁东再没有话说了,便提出一个要求,不要放到塘坪乡去。县委书记满口答 应,“把他往塘坪乡放,对不住老书记啊,我把他放到条件好一点的乡镇去,出政 绩快一些。” 县委书记找刘小明谈话,把他老子的话也对他说了,刘小明脸上做出一种怪样, 说:“我还真的要到塘坪乡去,你想啊,全县三十五个乡镇,就塘坪乡最偏远,最 落后,改革开放二十多年了,那里的群众还只是解决温饱问题,吃饭种包谷,吃肉 靠喂猪,用钱靠砍树。不去把那里的环境改变一下,那里的群众就还得过穷日子, 真的对不起他们啊。” 县委书记说:“你得想好,去那里是要吃苦的。” “怕吃苦,我就不当这个书记了。” “那你就去吧,有什么困难就对我说。” “还请你多支持我。” “不支持你,我对不住你爸爸。我还得对你爸爸去说,他要不同意,我还是不 能让你去的。” “你知道我爸爸为什么不让我去塘坪乡么?” “不知道。” “他在塘坪乡做过五年乡党委书记,也许他的确为塘坪乡的群众做了一些好事, 塘坪乡的群众至今还记得他,至今过年过节还有人往家里送土特产哩。他担心我比 他做得好,塘坪乡的群众忘了他。” 县委书记重重地给了他一巴掌,“有你小子这样说你爸爸么?” 刘仁东听到儿子还是去了塘坪乡,狠狠地说了县委书记一顿,后来就找到塘坪 乡的乡长,交代他要好好管着他这个儿子,他还打电话给塘坪乡那些至今还跟他有 往来的农民朋友,他这儿子脑子有毛病,请他们多多关照。 刘小明去了塘坪乡,也就搬出了城里这个家。刘仁东对刘小明说:“你不要以 为离开这个家,你就跟张美蓉断了,我告诉你,她张美蓉仍然是我家的儿媳妇。” 刘小明说:“那她张美蓉就住在家里吧,法律上有规定,多少日子夫妻不同居, 就可以到法院请求离婚了。” 刘小明一边要跟张美蓉离婚和家里斗智斗勇,一边大张旗鼓地在塘坪乡开展工 作。塘坪乡的群众得知这个新来的又年轻又长得特别帅气的乡党委书记是二十年前 乡党委刘书记的儿子,对他就特别的亲热,刘小明走到哪里,人们总是热情地接待 他,还对他说起他父亲为塘坪乡办的好事、实事。其中最大的三件好事、实事,就 是给塘坪乡拉去了电,给塘坪乡修了一条四十公里长的简易公路,让塘坪乡的群众 解决了温饱问题。“过去我们塘坪乡晚上照明点煤油灯,有的人家还点松柴,如今 塘坪乡家家户户点的是电灯,过去塘坪乡的人去县里要走四十多公里山坡路,草鞋 要穿烂两双,才走到209 国道,在国道上拦一辆中巴车,坐一个多小时的车才到县 城,如今乡里有一辆中巴车一天跑一趟县城,多方便呀。过去塘坪乡的百姓吃不饱 肚子,你爸爸要大家除了插好水田,着眼山地,种包谷,栽红薯,还树典型,评劳 模,谁家多收粮食就给谁家送匾戴花,使得塘坪乡的群众解决了温饱问题。你爸爸 是我们塘坪乡人民的恩人,我们塘坪乡人民世世代代记得他。”塘坪乡的乡长受老 书记之托,对刘小明十分的敬重,工作上也是全心全意地支持他,把自己在塘坪乡 工作多年的经验和教训说给他听,“刘书记你年轻有为,又有那么好的背景,把你 放下来,还不是在这里过过渡,一年两年就回县里去,进领导班子。所以哩,也不 用做出什么政绩,工作上不出现重大失误就行了。” 可是,没有过多久,塘坪乡的群众发现新来的这个刘书记跟二十年前的那个刘 书记简直不能同日而语,这个做儿子的刘书记身上找不到半点二十年前那个做老子 的刘书记身上的德性,他的作派简直让这些农民不可容忍。那个年纪比刘小明大一 轮的乡长不但没有办法看管好这个才三十出头的刘书记,还在他的指挥棒下忙得团 团转。首先,刘小明向乡里的干部职工和全乡的农民群众宣布几条规定:乡政府的 干部职工,跟城里机关的干部职工一样享受国家的政策规定,星期六星期日放假休 息,家在农村的可以回家帮助老婆种田种地,家在城里的可以回城里跟老婆孩子团 聚,谁找都可以不接待,国家给的神圣权利不可侵犯。二是退耕还林,把那些花劳 力多收成却少的山地全部种上树木,十年之内塘坪乡实现原生态绿色之乡。三是严 禁乱砍滥伐,推广种植水果蔬菜,卖水果蔬菜代替卖木材,彻底改变塘坪乡的贫困 落后面貌。四是三年内把那条坑坑洼洼的简易公路改成高等级水泥路。五是提倡环 境卫生,建设宜居新农村。塘坪乡的干部职工当然百分之百地拥护其中的第一条, 其他的几条,他们除了担心,还是担心了。别听着塘坪这个名取得好,塘坪既没有 塘也没有坪,是偏远落后的大山区。山地不让种包谷红薯了,肚子又要挨饿,山上 的树木不让砍去卖钱了,农民不穿衣服了,不吃油盐了?农民本来就穷,还要集资 把简易公路变成高等级水泥公路,能成么?果然,这几条在塘坪乡公布之后,引起 了强烈的反弹,特别在星期六星期日的时候,农民群众看到刘小明跟朱卉成双成对 在塘坪乡政府外面的山溪里捉鱼摸虾,成双成对在简易公路上散步,十分的反感。 星期六或是星期日,有谁家发生了矛盾,有哪个村发生了纠纷,找到乡政府来了, 乡政府却没人,就只有找刘大书记了,刘小明说:“这是我的休息日,有事情星期 一来找你该找的人吧,他们解决不了,再来找我。” 来找他的农民瞪着眼睛说:“你爸爸那时可不是你这个样子。” “老头子那时是什么样子我还不知道?修了一条破路,立了几十根电线杆子就 了不得了。路修通了,树木也砍光了,还不如不修路好。电灯拉进山来了,你们不 是在电灯下面打牌赌博,就是在床上做违犯计划生育的事情,还不如不拉电灯的好。” 来找他的人那个气哟,“你你你……” “我什么,你把眼睛瞪得再大也没有用。我说,要从大处着想,要向前看。这 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不值得说,更不能满足于解决温饱问题。我告诉你们,跟着我干, 就有你们的好日子过。” 气得人们直跳脚,可是,跳脚又有什么办法,这个新来的书记毕竟是他们大恩 人的儿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吧。 刘小明的几大计划没有办法实施,但他并不着急,农民最讲实际,让他们看到 榜样了,就会跟着他干。他算计好了,自己在这偏远的地方,起码得把这一届呆满, 三年,来得及,他有这个能力把榜样扶起来。二十年前老头子不也是用这个办法在 塘坪乡打开的局面么。刘小明在离乡政府不远的村里办了一个样板,这个样板的户 主名叫邓守成。刘小明十三岁的时候,他父亲从大坡乡乡长的位子上往前走一步来 塘坪乡做党委书记,他和他母亲也就跟了来,他在塘坪乡中学读初中一年级,跟邓 守成一个班,他们俩还是同年同月出生。那天邓守成来乡政府领取农田基本建设补 贴费,两人在乡政府大门口碰着,都觉得面熟,一问才知道是已经二十年没有见面 的老同学。那天刘小明也就知道了邓守成的情况,邓守成原来在深圳打工,妻子以 前跟他一块也在深圳打工,后来妻子说她受不了那个苦,就回来了。邓守成过年过 节从深圳回来,总是听到一些有关妻子的闲言碎语,他干脆就不去深圳打工了,跟 着妻子在家做农活,可是,种那几亩天水田没有多少收入,眼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 日后读中学、读大学怎么办呢,他为钱发愁呀。刘小明心想,你发愁我也发愁哩。 那天,刘小明提了两瓶好酒去邓守成家,“我今天来,是来拜望你这个老同学 和老庚来的。” 邓守成受宠若惊,心想你如今是大书记了,认我这个老同学那是没得办法,谁 叫我们那时一个班读书呢,认老庚,不可能的么。这地方,同年生的人被叫作老庚, 要是喝了老庚酒,那就等于换了帖子,拜了把子,成兄弟了。邓守成说:“我一个 农民,哪攀得上你这个大书记。” 刘小明说:“送上门的好酒你不喝,你是头蠢猪。我了解过了,全乡跟我们同 年生的男男女女有三十二个,你不喝我找别人喝去了。” 邓守成说:“我家里的情况上次我也跟你说过的,穷啊,当紧要钱用啊,要我 喝酒可以,得跟你在省民政厅喝酒那样,一杯酒多少钱,你先说个数。” 刘小明有些尴尬,“这些话也传到这乡角落里来了?” “不光是传来这些话,你的许多笑话塘坪乡都了如指掌。” “谁说的?” “你爸曾经在这里当了五年乡党委书记你不知道?” “他放有眼线?” “不好说。” 刘小明说:“不好说就不说他,我现在对你说,你想不想钱?” 邓守成说:“不想钱,我怎么会说喝了你的酒,还伸手向你要钱。” “我口袋里没有钱给你,喝了酒,我就告诉你怎么挣钱。” 邓守成说:“既然这样,我把我老婆叫回来,办几个菜,我们慢慢喝酒。”邓 守成出门一会儿,就回来了,他的身后跟着一个打扮得十分漂亮的年轻女人,跟老 实巴交的邓守成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刘小明抬眼看去,他不由一怔,这个女人也很 面熟。邓守成的妻子看见刘小明的时候脸上流露出惊诧状,过后就再不跟他照面了, 炒菜的时候也总是背对着他,吃饭的时候也不肯坐一块吃。刘小明问邓守成:“你 老婆叫什么名字?” “金如玉。你忘了,那时她跟我们也是一个班,她是我们班的班长哩。” 果然是她。刘小明的脑壳里面出现的是那个可恨的老是向老师打他的小报告的 班长金如玉,因为她,他不知道被老师叫去罚过多少次站,不知道被父亲揪过多少 次耳朵。有一次班上一个男同学把一只青蛙悄悄放进一个女同学的书包里,她硬说 是他放的,老师让他站了半天操坪还不算,回到家他父亲把他的耳朵差点给扯掉了。 后来那只耳朵整天像是有万马奔腾,波涛汹涌,轰轰隆隆响个不停,几年之后才能 听到外面的声音。想起这个金如玉,他至今还恨得牙痒痒。 刘小明看了金如玉一眼,轻轻问邓守成:“听说你在外面打工的时候她在家有 些管不住自己?” 邓守成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说:“我要是有你这样的条件,我的腰杆也就硬了。” “这话怎么讲?” “去年我从深圳回来,坐了一天一夜火车,又坐了大半夜汽车,回到家已是五 更天了,你想啊,我也是三十多岁的男人,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一年没沾女人, 都快憋疯了,真想立马就爬到女人身上去,可是敲了半天门她就是不开门,后来开 门了,她又老是敷衍我,不让我往她身上爬,这时,我闻到她的奶头上有一股烟味 儿,奶头还湿湿润润的,分明是被人刚刚含过的么。我那个气啊,问她刚才哪个男 人在这床上睡过了,她说,刚才是有男人跟她一块睡,再要逼她说出这男人是谁, 她立马卷包袱走人。我只得把这口气给吞了,她要走了,我就得打单身。” 刘小明问:“她如今还跟那个野男人有来往?” 邓守成叹了一口气,说:“那个野男人比我有钱啊。” 刘小明忿忿地说:“等你有钱了,就把她给休了。” “你还没说让我怎么弄到钱呢。” “把你家那些种下粮食却没有多少收成的山地种上果树苗,把那些荒山坡也种 上果树苗,一亩地国家一年给你五十块钱,这个钱国家要给你五年,就是说,种二 十亩果树苗,五年里每年你能拿到一千块钱,五年之后,果树也结果了,果子也能 卖钱了。当然这只是挣钱的一种手段。你家不是有四亩水田么,两亩水田插禾,插 优良品种,解决吃饭问题,腾出两亩收成不怎么好的天水田培育树苗,树种和培育 技术都由县林业局提供,树苗销售也由县林业局负责,一年少说能赚两万块钱。你 在外面打工能赚到多少钱,不就是一万来块钱么。到时候山里的果树挂果了,几样 收入加一块,一年的收入有好几万。十年之后,你就是塘坪乡的首富了,金如玉不 跟你好好过,你就休了她,找一个比她更年轻更漂亮的老婆。” 邓守成说:“账是这么算,能实现么?” “我给你撑腰当后台,你怕什么。” 邓守成说:“你爸在塘坪乡办了几件好事,塘坪乡的群众至今还记得他,有其 父必有其子,你在塘坪乡肯定也会认真办几件好事的。老同学说的,我信了。” 刘小明说:“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 “什么想法,你说。” “从现在起,你就是我刘小明办的点,往后只要乡政府没事,我就到你这里来, 跟你一块上山造林,跟你一块办苗圃,当然,饿了就在你家吃饭,天黑了就在你家 睡觉。不过你放心,吃饭我会补给你生活费的,一句话,我把你家当成我的半个家 了,我们同吃同住同劳动。” 邓守成十分感激地说:“你这是提携我这个老同学,我怎么不同意呢。” 这天刘小明在邓守成家里喝酒喝到天黑一阵才回到乡政府去,走进乡政府的大 门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头,乡干部们三三两两地在议论什么,看见刘小明进来就都缄 口不作声了。乡长问他道:“在邓守成家吃晚饭?” 刘小明吐着酒气说:“农家喂养的土鸡就是不一样,香呀。” “谁办的晚饭?” “邓守成的女人。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说邓守成的女人什么了?” “说她……你是什么意思?” “你闯下大祸了,她父亲还在那边办公室给你爸打电话告你的状。” “她父亲是谁,告我什么状了?” “她父亲名叫金大榜,塘坪乡都叫他金劳模,你父亲的老朋友啊。” 刘小明哇地一声惊叫,“撞到鬼了。”他看见金大榜怒气冲冲从那边办公室走 出来,连忙迎了上去,叫道:“金伯你好,我准备明天去你家看望你。” 刘小明是认得金大榜的,那阵他在塘坪乡中学读书的时候,金大榜经常给他家 送些红薯呀,花生呀,鸡蛋呀吃的东西来,来了就跟他父亲一块喝酒,说些农业生 产上的事情。后来他们进城之后,金大榜每年都要进城一次两次,给他们家送土鸡、 狗肉什么的,可就是没有听说金如玉是他的女儿。 “金伯,那阵我爸在这里做书记,你支持他的工作,把责任田种得特别好,你 当上了县劳模,我爸也得到了表扬。如今我到这里来做书记,你也要像支持我爸那 样支持我的工作啊。” 让刘小明和乡干部们都没有想到,金大榜居然伸手把他的耳朵揪住了,金大榜 说:“刘小明你个狗东西,你爸叫我先替他揪揪你的耳朵,让你长记性,然后跟你 说话。” 刘小明的耳朵像两片扇面,有点变形,张风,是他爸给扯成那样的。这里的人 们说,小孩子跳皮捣蛋,不听话,得揪耳朵,才会长记性,再不做错事,再不做坏 事,再不顽皮。刘小明在学校是有名的捣蛋鬼,学校管不了,就向刘书记告状,刘 书记说话不管用,就只有揪耳朵了,两只耳朵长年累月地扯,就被扯变形了,就被 扯张起来了。如今刘小明三十多岁了,他父亲有时气极了,还是沿用他过去的家法, 揪耳朵。今天,他居然要他的老朋友也用他的家法来教育他的儿子。 乡干部们看见一个农民伸手揪乡党委书记的耳朵,大惊失色,上前劝解。刘小 明却说:“不用解交,老头子经常揪我的耳朵,他是老头子的好朋友,他要他揪揪, 我无话可说,不过耳朵揪过了,我要说话的。” 金大榜怒道:“你还有什么屁要放。我女婿跟我女儿要散伙了,你还不放过是 吧。我告诉你,明天你父亲要来收拾你这个狗东西。”金大榜说着扬长而去。 乡干部们都围过来,说金劳模没来由揪你的耳朵么,还说出那样的话来,让人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乡派出所所长甚至说要把金劳模弄到县里去蹲几天笼子, “农民都敢揪领导的耳朵,今后塘坪乡还不翻天呀。” 刘小明说:“你们各人做各人的事情去,这是我自己的私事,我自己会处理好 的。” 乡长担心地说:“你提出的那几条,执行起来难度大啊,农民靠天吃饭,过了 季节,粮食没有种下去,秋天没有收的,我们担待不起呀。” 刘小明说:“塘坪乡的发展规划不能动摇。”说着咣当一声关门睡觉了。 其实,刘小明哪睡得着觉,他知道在这里做乡党委书记远比在城里做民政局副 局长艰难得多。现在可好,又捅下金劳模这只马蜂窝了,老头子肯定要来塘坪乡。 刘小明想了一阵如何对付老头子的办法,之后就给县林业局长打电话。林业局长也 很年轻,跟他算得上是哥们儿,刘小明说:“兄弟,你得帮我一把,不然我就只有 在塘坪乡养老了。” 林业局长问:“什么情况你说。” “二十年前老头子在塘坪乡定下了调子,吃饱肚子是塘坪乡群众最大的大事, 后来的书记们都按着这个调子行事,不敢有别的作为。如今这地方的群众还是种那 几亩天水田,砍那几棵歪脖子树,老百姓穷呀,苦呀。不动大手笔,没办法改变面 貌。” “你准备怎么动大手笔?” “从林业入手。” 林业局长说:“这很好啊,我把我的点摆你那里去,三年时间,让塘坪乡成为 新竹县的林业模范乡,那样你的政绩不是大大的么。” 刘小明大喜过望,睡觉也就踏实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