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从这天开始,马小雨的身影就隔三岔五地出现在蓝梦书屋里了,要么就是刘梅 梅一走出他们家的那条小巷,总能巧遇上马小雨的出租车。但无论在何种场合,马 小雨再也没有了初次遇到那天的唐突举动了,这令刘梅梅放松了不少,两人一见面 就没心没肺地耍贫嘴。给刘梅梅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中学时代, 经营书屋的诸多烦恼也烟消云散了。刘梅梅变得快乐了,脸色明朗了,连走路双脚 都充满了弹性。 不过,对这种变化,刘梅梅是不自觉的。 倒是谢军看出来了,说梅梅,这些天你怎么喜气洋洋的? 有什么事让我愁眉苦脸吗?刘梅梅反问他。 谢军迷糊了半天,咕哝一句,那倒没有。 有一天,刘梅梅接到一个电话,是同学张志强打来的,说是老校长病危,突然 想见当年的一帮学生,问刘梅梅去不去。刘梅梅连连答应去去去。电话挂断后,刘 梅梅一边寻思着怎么去,一边把玩着手机,因为张志强告诉她罗校长在十多公里外 的一个镇上的医院里。不知不觉,刘梅梅的手指完全是无意识的,按琴键似嘀嘀嘀 嘀按出一串数字,放在耳边一听,居然通了。 更让刘梅梅惊讶的是传来的那一声喂,居然是马小雨的声音! 刘梅梅吓了一跳,她不记得自己有马小雨的电话。想了想,倒是想起有一次马 小雨嘻皮笑脸地让她记下他的电话,说说不定那个电话她将来用到的最多,刘梅梅 当时还说了一句,你又不是当官的,记你的电话有屁用,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今天 怎么就鬼使神差地按出了他家的电话号码?刘梅梅犹豫着要不要说话,她怕马小雨 又要拿她开涮。可是,马小雨却开口了,刘梅梅,你怎么不说话?她第三次吃了一 惊,只好问,你怎么知道是我?马小雨兴奋地说,这就叫心心相印嘛。果然狗嘴里 没吐出象牙。刘梅梅刚把张志强的话说完,马小雨就急不可耐地说,你站着别动, 我十分钟到。 往马小雨的出租车里钻的时候,刘梅梅的脑海里跳出一句话,我这算不算上贼 船?但当马小雨问她谢军要不要一块去时,她还是随口说,他单位有事,脱不开身。 这显然是谎话,她根本就没和谢军打招呼。 今天我是不是鬼魂附体了?这是刘梅梅脑海里掠过的另一句话。 老校长罗成立已经瘦得脱了相,但他是个乐天派,精神相当的好。张志强和另 几个同学已经先到了,马小雨的出租车刚在医院的院子里停稳,就听到一间病房里 传来的说笑声,那种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使马小雨和刘梅梅没费什么事就找到了罗 校长所在的房间。他们进门的时候,罗校长正神采飞扬地讲自己与哮喘病魔作斗争 的经历。 哟,马小雨!刘梅梅!罗校长一见他们眼睛就亮了。 马小雨和刘梅梅赶紧走上去,一人握住校长的一只手问候。 罗校长笑着回头跟旁边的几个同学说,真是天生的一对啊。果然不出所料,当 年你们俩就老是往一块儿凑嘛。 刘梅梅的脸马上红了,但不知为何,却没有纠正校长的乱点鸳鸯谱。 马小雨甚至还顺水推舟来了一句,怎么样校长,我摘取了当年校花吧? 其他同学已经捂嘴偷笑了,罗校长却还不知情,埋怨他们说,你们怎么不把孩 子带来让我看看呢?你们的孩子一定聪明伶俐。 张志强朝马小雨和刘梅梅挤眉弄眼,添油加醋地说,校长,他们孩子上幼儿园 呢。 一出医院,刘梅梅就追着张志强打,要撕烂他那张臭嘴。张志强求饶说,刘梅 梅你打我不是冤枉人么,可是校长说你们是天生的一对。别的几个同学也起哄,说 马小雨,瞧刘梅梅张狂的,你也不管管你老婆。马小雨看着他们瞎闹,不管不问, 只顾抱着膀子站在一旁笑。 其实,当年同学们只看到刘梅梅跟马小雨整天凑一块,并不知道刘梅梅有时也 往谢军跟前凑过,只不过刘梅梅跟谢军凑的次数少,被忽略了罢了。刘梅梅和谢军 在一起的时候,并不像她和马小雨在一起那么疯疯癫癫,她像换了个人似的,变得 文文静静,谢军口中念念有词地背诵英语单词或数理化公式,她就只是陪着走,一 句话都不说。有时谢军都以为她离开了,抬头一看,刘梅梅还在他身边默默地陪着。 刘梅梅的一些温柔的小动作也让谢军感到特别受用,比如说,有时她会摘下谢军乱 蓬蓬的头发上的一根草,或者轻轻掸去谢军肩头上的头皮屑。谢军感激地望她一眼, 说,刘梅梅,你还是去找马小雨吧。 刘梅梅生气地说,你是不是赶我走? 不是,我还要背书呢。谢军说的是实话。 那你好好背吧,我走了,啊?刘梅梅这么说时总是悄悄的,好像怕吓到谢军似 的。 不过有时他们也聊天,他们的话题总是围绕着吃。谢军的父母是郊区的菜农, 家里兄妹多,能供他上高中已经相当吃力,所以他必须在生活费上节约点儿,尤其 要在吃上抠。刘梅梅家穷则是因为她爸妈双双下岗,妈妈又常年有病。他们交流吃 的经验时,刘梅梅得出的经验是吃饭时要细嚼慢咽,说是这样有助于消化吸收。谢 军却不同意刘梅梅的说法。刘梅梅挺崇拜谢军的学习成绩的,因此也挺看重谢军的 说法,就请教他该怎么办。谢军竖起一根指头严肃地告诉刘梅梅,记住,不要去那 么多厕所,让食物尽量在肠胃里多呆些时间。刘梅梅将信将疑,真的假的呀?谢军 说反正我就是这么做的。刘梅梅说,那我试试吧。第二天上体育课,站列队的时候 刘梅梅的身子扭来扭去的。方程问她,刘梅梅你怎么了?刘梅梅没好气地说,生跳 蚤了呗。一下课刘梅梅就急匆匆地找到谢军,小声说不行了,我憋不住了。谢军黑 着脸命令她,憋不住也要憋!到下午的时候,刘梅梅就像一只喜鹊似地飞到谢军身 边报喜了,谢军谢军,我中午饭真的省下了哎! 这些如今说起来当然显得可笑,可当初却是属于谢军和刘梅梅两个人的秘密。 首先发现他们不对头的是马小雨,再出去散步的时候马小雨就问刘梅梅,你和 谢军嘀咕什么呢? 刘梅梅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管得着吗你? 马小雨被刘梅梅的话噎得也翻起了白眼。他是个直肠子,上次因为蹭刘梅梅屁 股的事就跟教务主任翻了脸。本来马小雨和方主任的关系蛮铁的,方主任也爱好篮 球,两人经常在一起切磋球艺。方主任提出组织篮球队被校长顶了回来,马小雨还 和他一起气愤,说过校长的不少坏话。但一旦方主任触犯了刘梅梅,马小雨还是立 场鲜明地和方主任分裂了。为了刘梅梅,马小雨连教务主任都敢得罪,何况一个神 经兮兮的谢军?尽管马小雨认为小小的谢军要动摇他和刘梅梅牢不可破的关系差不 多等于蚍蜉撼树,但他还是决定给谢军点颜色看看。马小雨采取的策略是以己之长 攻敌之短。谢军的短在体育上,在马小雨手上玩得滴溜转的篮球,一到了谢军手上 就变成了滑溜溜的泥鳅,怎么都抓它不住。 谢军,接球!马小雨在把球传给谢军之前总要这么高喊。 谢军在马小雨的喊声里提前做好了接球的准备:马步蹲裆式的姿势,两臂高举, 十指叉开。篮球在空中带着呼啸的风声,旋转着,流星一般朝谢军飞过来。眼瞅着 飞到了面前,谢军向上一跃,却扑了个空,球从他的胯下钻了出去。谢军却还满地 乱找,哎,怪了,球跑到哪儿去了?谢军扶了扶眼镜,埋怨说,马小雨,你怎么搞 的,能不能瞄准点?马小雨答应一声,好咧,接球!篮球再次飞过来。咚,这一次 瞄得比较准,一下子砸到了谢军的胸脯上。球带着很大的力量,打得谢军坐到了地 上。刚从地上爬起来,又一个球飞过来。这次更糟糕,把谢军的眼镜打掉了。谢军 从地上划拉到眼镜戴上,发现镜片破成了两块,眼前竟然出现了两个马小雨。当马 小雨再次高喊“接球”的时候,谢军就紧张起来,慌乱地问,马小雨,你到底在左 边还是右边? 同学们都笑得东倒西歪的。 过后谢军才傻乎乎地问刘梅梅,马小雨是不是在拿篮球调戏我? 刘梅梅没有直接回答谢军,而是遗憾地说,唉,谢军,你哪儿都好,就是体质 差点儿。 当然,谢军也不是吃素的,他马上就开始了以牙还牙的反击。不过谢军的反击 却温和得多,不像马小雨那么野蛮。一次谢军在菜地的田间小路上背诵英语,迎面 碰上陪刘梅梅散步的马小雨,就笑眯眯地说,马小雨,我想请教你个问题,可以吗? 说吧。马小雨说。 一群混在一起的猫和鸭子,它们的腿一共是108 条,如果鸭子的数量是猫的3 倍,那么请问有多少只鸭子和多少只猫? 只见马小雨的眉头渐渐拧紧,显然是开动脑筋了。他先是默默地心算,后来就 干脆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刘梅梅还在一旁提醒马小雨,别忘了鸭是两条腿,猫 是四条腿。画了一阵,马小雨终于无奈地放弃了努力,扔下树枝生气地问谢军,你 干吗把鸭和猫搅到一块?刘梅梅在一边看得直乐,说马小雨,我猜你脑子里现在肯 定乱七八糟地堆满了数字。马小雨苦着脸说,哪儿呀,我脑子里跑来跑去的全他妈 的是鸭子和猫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