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过了两天,我正在家里玩电脑游戏,老婆突然问起旅游的事。我犹豫了一下, 说怕是要黄了。老婆闷闷不乐地问我怎么回事?我说老顾有事。老婆问我老顾是谁。 我说你不知道老顾吗?问的时候回想了一下,似乎真没在家里嘀咕过老顾。老婆看 出了我的心不在焉,有些不太高兴。老婆一不高兴,家务活就不干了,锅碗瓢盆都 堆在盥洗池里,自个儿坐到客厅里看韩剧去了。快到吃下一顿饭的时候,看她还没 有做饭的意思,我只好起身去洗碗。碗里的油腻很重,我挤了点立白洗洁精到抹布 上,然后一点一点地洗起来。老婆过来,有点报复似的问我:玩够了?我把头抬起 来,看她脸有得色,就没有理她。 她以前的工作很好,后来因为我的原因丢掉了。再后来,就一直没找到合适的。 我常对她说,迁就一下,她开始时同我吵,埋怨我窝囊,后来,连吵的心气都没有 了。她闲在家里,老得很快,眼角的皱纹也一天天长出来了。以前她喜欢照镜子, 后来,照的次数就越来越少。我无所谓。她每次照,都会叹气,说,都怨你。我有 时站在旁边看着,不说话。以前她知道我在看她,会问一声,怎么样?我说,还好。 她觉得我在应付,丢一个白眼给我:你就知道说“还好”。后来连问都不问了,偶 尔还嫌我碍事,要我“躲开”。我就躲开了。 她后来找到了一份工作。虽然还是不合意,但总算可以去上班了。第一天回来 她很高兴,说以前的部分感觉又回来了。我仔细看了看她,果然容光焕发。过了一 个月她就对这份坐办公室的工作产生了厌倦,问我可否帮她再物色一份新的。我估 计自己没这种能力,想也不想就回绝了。她呆呆地看我半天,说不知道你还能做些 什么?这话有点伤人。但我没同她计较。她毕竟是我老婆嘛。 有一段日子她竭力反抗过。那是在她刚刚离开市场部的日子。她觉得那样的日 子才是最理想的,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工作比做市场更适合她。但是,从利己主义 的角度出发,我完全不能苟同。我们的差异就是从这里产生的。她照顾了这份婚姻, 挥手告别了过去的生活。这都是一年前的事了。 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只剩下旅游这件事了。我说,去哪里?她说,海边。我 们去看海。我不知道海边有什么好。可老婆重申,我们去看海。我只好妥协了。想 来想去,我也没有别的办法让老婆高兴起来。其实她也不能肯定去了海边就一定会 高兴起来,但她似乎必须坚持。我慢慢有点理解她了,但为了防止两个人旅游的无 趣,我就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她也同意了。反正,同陌生人打交道的事,她比我 在行。我们都没有提到钱,我是故意不提,她却是被小小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以前 她想过许多法子,却只有这件事得到双方首肯。那天夜里,她说着说着就兴奋起来。 我听见她在我的耳畔喃喃着,我们就住在大海边,住上十天半月的。我已经快睡着 了,却含糊着答应,好。 过了两三天,她问我订票的事儿。我说托了一个铁路上的朋友,正在办。 她说了句,有那么麻烦吗?然后,就坐在沙发上剪指甲。剪完后,她仍然在沙 发上坐着。看她出神的样子,我以为她在想什么问题,估计一会儿她会说“我刚想 起一件什么事来”,然而没有。这话是我替她说的。我说的是单位要组织培训的事 儿。一星期。从明天开始。最近一周我们是没法子出门了。她扭转头,将信将疑地 看着我。 我说,我真的是刚想起来,早一个月前就说到这件事了。我不知道怎么把它给 忘了。 她还是将信将疑地看着我,目光中带着嘲讽。 我说,你不信就算了。或者,你可以问问隔壁的老赵。他是这次培训的负责人。 我问他干吗?我有必要怀疑吗? 老婆既然这样说,我就比较放心了。我安心地培训去了。 这种系统内的培训每隔两年举行一次,说起来,是很枯燥无趣的。从第一天开 始,就有人陆陆续续地迟到、早退,有的人干脆听十来分钟就退场。到了第三天, 300 人的大讲堂内,只零零落落地坐着不到半数人。尤其我们单位所在的这个区域, 缺课现象更是严重,听讲的人只有三成。所以,把这次培训说成一个儿戏还差不多。 它尚未结束的时候,我们就风流云散,各忙各的去了。 我回到家的时候,电视机开着,老婆正在看海。电视里的海,同样是苍茫而浩 瀚的。在老婆这里,近期的生活主题只有一个。她收集了许多有关大海的图片,并 且把出游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她的情绪渐渐酝酿起来,似乎对这段旅途已经着了迷。 我觉得她有点儿可怜,不过这种感觉一晃而过。她只是思想转换过快,我都有点跟 不上她了。譬如,她提议我们到海边游泳,我答应了,为此她已经买好了两套泳衣。 但如你所知,就我那点泳技,在游泳池的浅水区里狗刨样游十来米还行,一旦到了 海里,不吓得腿肚子抽筋才怪。她还准备在海上划划小木船,过几天渔民生活。这 种想法更是把我吓坏了。我看着她郑重的表情,没有一点玩笑的成分。我走过去摸 摸她的额头,想看看她是不是发烧。她却打掉我的手,说,下周我们就去,别再拿 老顾当借口。 我觉得她的思想转得更快了。她已经把我大幅度地甩到身后。她先我一步看到 了大海。只有大海苍茫如暮。 这一下子,我什么都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