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文山真的没想到族长的生意做成了如此规模。城陵矶划子帮不仅拥有了百十号 划子,而且拥有了几十条三桅帆船,航线越洞庭开到了长沙、衡阳、常德;逆长江 开到了荆州、宜昌;顺江而下开到了九江、南京。边听大管事介绍划子帮情况,文 山被大管事领进了一个院子。院子坐落在城陵矶横街清风桥旁湖边的高埠上,是个 十分嘈杂的大院。大院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货物。院子左右没有围墙,是两栋旧仓 库,院底是一栋两层旧楼房。踩着“吱吱”作响的木楼梯,大管事把文山让进了一 个房间。房间里陈设了桌椅板凳,一下就吸引了文山眼睛的是靠墙摆放的一个竹书 架。书架太小,上面零乱地摆放了几本书。大管事告诉文山,这里的一切都是族长 亲自帮他挑选的,就连这几本书,也是族长亲自放上去的。文山一连声地说谢谢帮 主,谢谢帮主。大管事笑了一下,说,这里的人都不叫帮主,叫族长。在这院子里 进出的人大都姓陆,自家人还是按家里称呼亲切。文山连声说是,陆姓人家,地里 找食,水上找钱,这他是早就听说了的。 大管事走后,文山在桌旁坐下,一伸手就从书架上取出了一本书。是本《阅微 草堂笔记》。书中夹了个书签,文山习惯性地从书签处打开书,是一则故事,说的 是康熙年间,一群盗墓贼欲盗任丘毛公墓,伪装种瓜,挖地道盗墓,快近墓道时, 用长锥探查,忽见一道白气随锥射出,声如雷震,吓退群盗。文山将书放下,又取 一本《太平环寰记》,书中亦夹有书签,文山看时,说的是虔州大庾县青花岗葬有 汉太傅陈蕃子孙墓,盗贼夜掘其墓,忽然发现有数十条赤斑巨蛇缠绕墓门,口吐黄 雾,怪声刺耳,有一蛇王人立而起,盗墓贼落荒而逃。次日,盗墓贼再至,见墓穴 四周聚集怪蛇数百条绕墓游走,所过之处,草木皆枯。文山皱了皱眉,再取一本《 求异记》,书签处说的是宜州当涂县横山下有古墓八座,唐僖宗乾符年间有一群盗 墓贼挖开一穴,缒绳而入,在墓中被大黑毒蜂所困……文山将书放下,冷笑两声, 正欲取笔做个眉批,一阵楼板响,族长走了进来。 文山将头靠在椅背上,说,帮主选的都是一些好书呀! 族长说,这些书,你就都看了? 文山说,该看的都看了。 族长说,你真的能一目十行? 文山说,帮主可以检测。 族长说,难怪文儒(校长)说,这几本书不够你看的。 文山起身一揖,谢族长看重。 族长说,帮里的事,你看事做事。教书是大事。族里有事,你就帮我文书一下。 文山说,族长把我当自家人看了。 族长说,你自己也要把自己当自家人看才是。族长做手势要文山坐下,又说, 过几天就是清明了,前三后四,每年都是要祭祖的。你就帮我写个祭文吧。 文山连连点头。 陆家坡的早晨,本来就比别的地方来得晚,等太阳爬上东山,海关钟楼早已敲 过了八下,更何况镶嵌在山坳里的陆八爷家。文山是有着早起习惯的,可这天上午, 文山却是被门外的鞭炮声震醒的。 文山努力睁开眼睛,翻身坐起。他觉得头还有些沉。他记得昨晚他没有喝酒, 陆八爷是从不让他喝酒的,但昨晚,陆八爷破例给他倒了一杯酒,可他没喝。这一 觉怎么就睡得这么沉呢?文山来不及细想,抓起衣服就跑出了房门。大门是大开着 的,门外鞭炮声震耳欲聋,硝烟弥漫,他呛了一口,他发现所有的硝烟都在往大门 里灌,往屋后去。回头,他发现从不打开的后门大开着,所有的硝烟都涌出了后门, 绕立在后门狭窄地坪中的一块无字灵牌三圈后,爬着崖壁,升天而去。陆八爷端着 那杆铳坐在后门的门槛上。文山还想细看,陆八爷站起来,用身子挡住了文山的视 线。陆八爷满脸笑容地向文山挥手,喊,快去,快去,族长找你有事呢。 文山想起来了,族长昨天是交代过他的,今天是公祭,要他早些去坟地,怕还 有什么事要做的。文山转身就往门外跑。门外鞭炮声已歇,硝烟已散,人已散去, 族长和校长正向大门走来。 族长没有理文山,跨进大门,径直往后门去了。 文山张了张嘴,正欲跟在族长身后,被校长一把拉住了。 昨晚喝酒了? 没有。 这么叫都不醒? 我没听见。 文山挣脱校长的手,说,我去向族长解释一下。 校长再次拉住文山,解释有什么用。事情都过去了。 文山看了一阵校长,说,那我们去后面看看,我来这么久了,还从没看过后门 是什么样子呢。 校长说,有什么看头,一堵崖壁。看,他们都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