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照相馆在城陵矶镇的上街。文山这是第四次走进照相馆了。照相先生见文山进 来,起身作揖:卢少,卢先生来了。 文山还礼,说,我是来取照片的。 照相先生说,什么照片?上次的照片族长早就取走了。 文山说,我的那张呀,不是说好了,我的那张我出钱么。 照相先生说,都取走了。族长说,哪能让你出钱呢。 文山说,我的那张我出钱。你再给我洗一张。 照相先生说,都取走了。族长连底片也取走了。 文山说,生意是我俩做的,你如何让族长取走我的照片呢! 照相先生说,我也是这么说的,可族长…… 文山说,我只要我的那张,族长取走了,你也得给我要回来! 照相先生说,幸好我多了个心眼,留了一张,不过人小了点。说着,照相先生 从一个夹子里取出一张照片,放在了柜台上。文山看时,人是小了点,不过景深很 大,大坟及大坟四周的景物十分清晰,文山说,我就要这张了。 文山又去了下街的邮局一趟,在下街头的海关门口看了一阵后,这才回到了划 子帮。 划子帮院子里人来人往,一片忙碌,文山倒成了一个闲人。自那天公祭后,文 山除了上课,天天来了这里,也就天天见了族长。文山想找族长说几句话,可族长 似乎永远在忙。文山在族长的公事房门口站了一会,听见里面有说话的声音,文山 敲了一下门,门里说话的声音停住了。文山又敲了敲,见没动静,一伸手,推门就 进去了。文山看见平时族长坐的地方坐着一个洋人,族长垂了手站在洋人的面前, 却把头回过来,狠狠地盯了文山一眼。文山正欲出门,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那个洋 人,文山发现,那个洋人也正在用鹰眼看他,便门也不关,昂起头走了。文山又去 找大管事,大管事也在忙。大管事见到文山,还是那句话:没事你就去看书!文山 没有像昨天那样转身就走,而是在大管事面前站了一阵,说,未必帮主花钱请我来, 就是为了读那几本闲书!说完,文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院门。 文山是在校长的菜园里找到校长的。校长停下手中的活,穿好长衫后才同文山 见礼。 文山说,我给校长还钱来了。 校长说,你是找我讨学钱来了吧。 文山又听到了“哧啦”一声响。文山回头看时,夕阳正接近了水面。文山说, 这不是江水…… 校长说,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文山说,五百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校长说,真叫人情惨绝! 文山说,周瑜终没有讨回荆州,关羽终没有守住荆州。 校长说,可三国终究归晋了。校长提起身边的一个菜篮,说,来这么久了,我 还没有尽过地主之谊,择日不如撞日,去我家喝几杯如何? 文山说,我怕明天早上又起不来。 校长说,那天早上你不起来的好。 校长的书房不大,书也不多。文山走近校长的书桌,书桌上摆了一本《阅微草 堂笔记》。文山随手翻了几页,说,校长买书买双呀。 校长说,单都买不起,哪有钱买双哟。 文山落座,说,客厅那幅“耕读之家”是你的手书吧? 校长说,家父遗墨。 文山说,尚书府弟中的耕读之家呀。 校长说,翻遍族谱、明史,终不见有先祖任尚书记载,何来一个尚书府弟? 文山说,朱洪武太喜欢张冠李戴了。 校长说,既是皇上手书,理应成匾,如何赐字? 文山说,朱洪武乞丐出身,怕是要省下那几个制匾钱吧。 校长说,事关皇上恩泽,这个钱是省不得的。 文山说,怕只有孟勋公了解朱洪武之意。 校长说,此话怎讲? 文山说,匾成不可分,字可分呀。 校长说,愿听其详。 文山说,朱洪武已知己过,知孟勋公有家难归,变相认错之举吧。 校长说,此说过于牵强。 文山说,孟勋公可是把尚书府送去了广信的。 校长指指桌上的茶,说,茶是水泡出来的。 文山说,没有茶,就只有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