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二年清明前四天,广信卢家族长一行人被校长请进了已经修复的陆家坡祠堂。 祠堂正中挂的是重新画过了的陆孟勋画像,画像同过去的一样,只是画像下的灵位 改成了“江西广信陆孟勋之灵位”。 礼毕,族长恭请文山父亲上坐主位。 文山父亲说,这里你是主人。 族长说,您也是主人。 校长说,兄弟间,长者为尊。 文山父亲说,我们是兄弟,那我就坐了。 族长说,您不仅要坐,还要主事。 文山父亲说,我主仪,你主事,如何? 族长说,听您吩咐。 族长看一眼校长,校长站起身说:“改坟,是我们这一带的习俗。对尊者,以 阳间一年,阴间十年为数。孟勋公为我们这一脉始祖,生前功勋盖世,死后庇佑后 人,理应为尊。孟勋公阳寿五十有二,阴寿今年刚好五百二十,族人商议,于明天 为孟勋公改坟。族长特派我去广信请您来,一显敬祖,二了心愿。” 文山父亲说,你们想得周到。 族长说,是孟勋公想得周到。 校长说,是文山做得周到。 文山父亲说,文强为救文山而死,文山为保族脉而亡,死得其所。 族长说,文山不仅保了族脉,而且救了八叔,手刃仇人,并为此次改坟备下了 上好棺木,真仁者、义者、信者、智者也。 第二天上午,陆八爷家禾坪围上了一人多高的白布围幔。文山父亲进入围幔, 围幔正中摆了一具外紫内红高大结实的梓木棺材。棺材左边摆了一个铜盆,盆中盛 满昨天才出榨的菜籽油。清亮的油映着阳光如金盆中盛满了黄金。菜籽油的香气弥 漫在围幔中,于肃穆中显出几分淡雅。围幔中站了十八个人,除文山的父亲、族长、 校长、陆八爷外,还有族中长老和几名随文山父亲来的长者。 文山父亲以干亲家称呼陆八爷。文山父亲说,文山虽亡,他还有弟妹,他对你 的承诺,由他弟妹来践行。如你愿去广信,就去广信。不愿去,你随便点一个,他 就是文山。 陆八爷说,坟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文山是为坟死的,族人要用这副棺木为他 装殓,我不同意。因为,我晓得文山的心事。今天,这副棺木才派上了真用场。 文山父亲说,你的寿方,明天我就派人去置。 陆八爷说,坟改了,这栋屋也没用了。就拆了它,为我打一副棺材吧! 族长说,听你的。 族长抬头看看天,对文山父亲说,吉时已到。 文山父亲说,一切如仪,改坟开始。 万籁俱寂,连秋蝉也已闭声。陆八爷领着一行人,进门,穿堂,来到后门口。 后门紧闭,陆八爷从腰里摸出一把钥匙,看了看,转身递给文山父亲,取下背着的 那把铳,又看了看族长,扬起手中的铳,用力朝那把锁砸了下去。没有响声,人们 都没有听到响声,只见锁掉了,门开了,陆八爷手中的铳断成了两节。 一堵爬满老藤的崖壁出现在人们眼前,崖壁前,供着一个灵位,文山父亲定睛 看时,正是昨天摆在祠堂孟勋公画像下的那尊灵牌。 陆八爷上前拂开老藤,崖壁上出现了一道石门,石门上挂着一把大锁,族长上 前,从怀里摸出一把钥匙,打开锁后,回头看文山父亲。文山父亲上前,跪下,三 叩首后,双手推开石门,一股清凉的风从门洞里渗出,所有人顿觉神清气爽。 族长邀广信来的一位长老一同入门洞。校长请文山父亲回到禾坪,在铜盆前跪 下。铜盆正前方,孟勋公的灵位正襟危坐。众人在文山父亲身后齐齐地跪了下去。 片刻,族长双手捧着一块骨植出来,他的身后,跟着垂手的那位广信长老。 族长跪下,双手将骨植递给文山父亲,文山父亲看时,是一块大脚趾骨,文山 父亲叩首,将那块骨植置于铜盆香油中反复清洗后,起身放在了棺材的最后面。 文山父亲放好骨植,重新跪下,族长起身,再次进屋。 如此往返数十次,棺材中的骨植已成人形。族长再出来时,双手置于胸前,捧 着一块长板。族长跪下,双手将长板递于文山父亲。文山父亲定睛看时,正是那块 朱洪武所赐的象牙笏板! 文山父亲将象牙笏板置于香油中反复清洗,反复清洗后取出,一片祥云遮住了 已十分炙人的太阳,一束阳光从祥云中射出,直射在文山父亲手中的象牙笏板上, 文山父亲看清了,笏板上刻有四个字:色即是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