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苏比有次在希尔顿做一个外事活动的现场报道,夏兰丁过来跟她打招呼,自称 在这里的美容厅做头发。说了好一阵话,苏比才想起来,她就是当年那个立在苍黑 脸床边的女人。苏比说:“哎呀,原来你是位阔太呀!” 夏兰丁说:“也没什么啦。我家他这些年事业做得比较顺而已。” “你先生是做什么事业的?” “做物流。这些年网购普及,快递发展快,我们起步早的,就多占了一些份额。” “怪不得哩!”苏比仔细打量夏兰丁,觉得真是财助人胆,夏兰丁不但是装束, 连举止都与那个守在丈夫床头哀哀戚戚的小媳妇判若两人。 “这里做一次头发多少钱?” “不多啦,洗一下吹吹干也就八百元。” 过了几天,江酹公司在希尔顿举办圣诞晚宴,苏比接到夏兰丁邀请,也就去捧 了个场。奇怪的是,凡是场面上的事,江酹几乎都是由着几个副手去张罗,他自己 躲在苏比的这个卡座不挪窝。江酹的副手就是当年在床边架着他让他“休息”的那 些小马崽,现在个个是西装革履。 希尔顿的西式自助颇具水准,苏比几次三番去淘奶油蜗牛和鹅肝酱,江酹却只 要了一份台湾牛肉面。 “到这里来吃牛肉面?搞没搞错呀?” 江酹笑道:“那些怪玩意儿我都吃不来呀!” 说话间,夏兰丁带着侍者过来,吩咐道:“给这两位上马爹尼。”说罢快步去 跟阔太太们扎堆,道:“喂喂喂,谁说没有血红玛丽的?你跟服务生开口呀,过后 咱们财务总监另外付账!” 苏比抿一口马爹尼笑道:“瞧,人家个个蜕变得有模有样,就你一个榆木本色。” 江酹已经把一碗面条吃得差不多了,仍在努力从汤里打捞内容,说:“我妈给 我的基因太顽固了。” 苏比拖开他的面条碗,说:“得得得,给自己留一点形象吧。” 江酹想想说:“要不我再要一碗牛肉面?” 苏比摘下餐巾站起来,说:“我就不信喂不饱你了!你先把马爹尼端着装装门 面,我去给你弄吃的!” 苏比转了一圈,给江酹弄来两份葱油味的印度飞饼,一只白煮蛋,还有一碗奶 油玉米汤。 江酹犹犹豫豫地吃饼喝汤,表情稍感意外:“咦,这里面还真能找到些吃的哩。” 说着拿起白煮蛋往玻璃台面上磕,苏比伸手夺过道:“看着看着!”拿起西式汤匙 敲两下白煮蛋,再用指尖剥一个小口,朝里面洒几许细盐和胡椒碎,连汤匙带蛋递 给他,说:“喏,用勺舀了吃。” 江酹吃完白煮蛋,自己去开发新食源。过了一会儿,喜孜孜端来了一大盘酥皮 西点,说:“嘿呀!这里居然有萝卜馅儿的小饼子!”在他的强力推让下,苏比拿 起一只,一面说自己其实更对榴莲酥感兴趣,一面把那萝卜酥咬了一口。只是这么 一小会儿的工夫,江酹面前的托盘里就只剩下一堆带绉边的点心纸托。 夏兰丁拿了一客哈根达斯送来给苏比,顺着苏比吃惊的表情看过去,说:“这 家伙又出洋相了?” “喂,萝卜酥不至于就好吃到这个地步吧?” 夏兰丁拈一只纸托看看又随手抛开,说:“哼,都怪他妈,坐月子的时候天天 吃萝卜缨子——我猜他那时候吃的奶都是绿的。” 江酹在纸托堆里摸摸索索,希望摸出一个实体。江酹说:“我妈还幸亏有我舅 舅给她送的萝卜缨。我们村那年饿死的婴儿太多了。” 夏兰丁点头道:“江酹倒还真算是沾了萝卜缨的光呢。他上学也优先,升学也 顺当,竞争对手减员严重嘛。” 也就是在那一次,苏比弄清了他俩婚姻的底细。夏兰丁其实也就是个普通人家 的姑娘,父亲是一家军工企业的老司机,江酹大学毕业分到这个厂当技术员,老头 看上了他,一心要把他招上门给自己当养老女婿。夏兰丁那时在厂加油站当加油工, 收入稳定,人也算得上清秀,追她的人不少,可是像江酹这样既有本科文凭家又不 在本市的,一个也没有,江酹就成了老头乘龙快婿的不二人选。对于没有任何都市 根基的江酹而言,娶了夏兰丁就有了一个现成的家,他当然也不会有任何歧异。 后来军工企业日益萎缩,大量工人下岗,老头就动用了一生积蓄买了两辆企业 清退的运货卡车,雇人做些零星的运输业务。江酹作为科室干部并没有下岗之虞, 他却当机立断辞职,利用这两辆货车注册了自己的运输公司。 要说这两口子的关系,也应该算是不错的。别看夏兰丁财大气粗后不大给江酹 面子,骨子里对他也还存有几分敬畏。至少在认识苏比之后,她就不止一次地发表 感慨,说幸亏她父亲替她挑中了江酹:“我们企业倒闭后,连厂部官员的家属都有 不少在大卖场租柜台卖假货呢。” 眼下江酹对苏比说:“我真是难开这个口哩。” 苏比满口含着油旋饼,瞪大眼睛说:“开口?开什么口?” “咳,还不为了夏兰丁嘛——刚把儿子送到美国读书,她就天天在家里闹腾, 说我存心要把她在家里憋成黄脸婆。” “她不能到你的公司去上班吗?” “哪有老板娘自己上班的道理?这都快一年下来了,什么点子都想了,做瑜珈 啊、学钢琴啊、练书法啊——你想,她性子那么躁的人,哪里静得下心来弄这些?” “对了她是跟我说过,要免费给我当司机呢——我哪儿消受得起?” “有什么消受不起的?你上哪儿带着她就是了,需要出赞助也没问题。我听说 经常出入你们单位的车都会配一块电视台的标牌,你给她弄上一块,我估计我们家 里就会太平了。” 苏比说:“哈,我们单位的牌子还能辟邪吗?” “不是啦。夏兰丁不想跟那些阔太太比穿金戴银,她想跟人家比文化……” “得了,我们的这种大众传媒也就是一个俗文化。不过今天吃了你的裤带面, 我也就替你去跟台里开开口吧。” 台里其实草台班子多得很,不少栏目都是承包给个人的。苏比后来在总编办下 属的老干部活动中心为夏兰丁谋到个差事,其实也就是打打杂,条件是不发工资, 同时江酹的公司倒过来赞助中心出了本老干部书画册。 要说电视台这样的地方,真也可谓鱼龙混杂,每天来来去去各色人等,口气越 大的越不知是哪棵树上的鸟,多半还都是一些临时工或江湖混混。 夏兰丁来上班的第一天,苏比就替她配备了贴在车挡风玻璃上的电视台牌标。 “别弄丢了。这上面的编号和你这辆车是登记在一起的,弄丢了很麻烦。”苏 比提醒她。 “不会的、不会的。”夏兰丁少见地欢眉笑眼,“我这就去把它贴结实了!” 苏比这天正好清闲,就带了夏兰丁上上下下去认门,恰巧遇到陆左思在化妆间 里做头发。陆左思横担在皮圈椅里,椅子扶手上搁两条长腿,一双米色的兔宝宝绒 拖鞋在脚上晃荡。苏比皱眉道:“抽吧抽吧!你就有恃无恐吧!”陆左思在镜子里 摇晃满头发卷,说:“就有恃无恐!怎么啦、怎么啦?”苏比叹气道:“小孩子家 家的,别硬充什么名士派头。阳光少年有什么不好?我敢说你的粉丝们不会喜欢你 这副叼着雪茄的搞怪样子。” 陆左思探身拿起一只眉笔,起劲地在唇上画八字胡,说:“我才不信!等我留 起汪涵式的唇髭,别说是雪茄,就是我手上多出根文明杖,我的粉丝们也会万迷不 辞!” 苏比又叹一口气,说:“也就是你,脑子里迸得出‘万迷不辞’这样的即兴智 慧。”化妆师笑道:“要不然怎么年纪轻轻就成了金牌主持呢?” 陆左思还在对着镜子比划雪茄,苏比把雪茄夺过来,道:“还不快把你的涂鸦 洗掉去!”雪茄拿到手里却笑将出来——原来雪茄根本没有点燃! “原来是道具雪茄啊。” “别别别,别乱扔!这可是地道的英伦雪茄啊!” “你还真好这一口不成?” “当然啦!我不偶尔借它几口云烟,我的即兴智慧如何得以升华?” 夏兰丁这时在一边插嘴,说:“雪茄不必一次吸完的。不过吸过的雪茄保存起 来麻烦点就是了。” 陆左思这才从镜子里看一眼夏兰丁,说:“这里还有个懂行的呢。麻烦阿姨你 告诉我,抽过几口的雪茄该怎么保存呢?” 夏兰丁忸怩道:“具体的我替你找希尔顿的雪茄吧师傅问一问吧。” 陆左思转过坐椅正眼对夏兰丁道:“这么巧!我的雪茄就是存在希尔顿的—— 阿姨的先生也抽雪茄吗?” 夏兰丁面红耳赤道:“不不不,他不抽,我是常上希尔顿,听人说起的。” “说起什么?” “说雪茄对温度湿度的要求都很严格,自己家里保存不好。很多名人都爱到希 尔顿雪茄吧开一个私家专柜,跟他们在希尔顿酒吧存放开过瓶的洋酒是一个意思。” 苏比禁不住叫道,说:“夏兰丁,你今天是专门替左思这小子长脸来的吧?” 陆左思笑道:“我这脸还需要再长吗?再长就只有长胡子了。不过各位借此了 解了解雪茄也没有什么不好呀。”说罢起身去洗脸。经过苏比身边,伸手捞起苏比 胳膊,上上下下地捏,惊得夏兰丁目瞪口呆。 苏比打掉他的手,笑道:“看,把阿姨吓着了吧。”又对夏兰丁解释,“他这 是要我回捏他一下呢——小子最近练健身练得走火入魔,又严重缺乏表演肌肉的机 会,只好理解理解他吧。”说着拿起夏兰丁的手放到陆左思手臂上,说,“来,满 足他一下。” 夏兰丁捏火炭般匆匆一捏赶紧松开,说:“呀,像块石头!” 苏比说:“小子目的达到了。”指着夏兰丁正式介绍,“这是28层新来的夏女 士,夏兰丁。我朋友。你以后会常和她打交道的。” 夏兰丁很快就明白苏比说的“常打交道”的意思是什么了——电视台的健身房 就在28层,跟老干部活动中心在同一层。 总编办在26层,第二天夏兰丁来上班,先跑到26层,硬要送苏比一套日本的品 牌套装。苏比抓住套装吊牌一看,吓了一跳,说:“搞没搞措啊?让我穿这么贵的 衣服,简直是存心要我周身芒刺呀!” 夏兰丁道:“芒刺什么呀!一分价钱一分货,你穿上就知道人家的剪裁有多舒 服了。” 苏比体谅夏兰丁内心里对她的感激,可是无论什么心理,做事强加于人都不合 适。“这也不是我的衣服尺寸呀!我要能穿得上它,我就不用跟我的小蛮腰道别了!” 夏兰丁跺脚道:“你信我的行不行?这个尺码你肯定合适!” 苏比仍然推辞:“我不习惯改变穿衣风格,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夏兰丁硬拉她进卫生间,伸手就要解她身上的纽扣。苏比只好把自己关在马桶 间里,胡乱换上那套衣服。 “怎么样?腰身正合适吧?”夏兰丁得意地把她在镜子前转过来转过去。 有人进来如厕,眼睛发亮地翻看衣领后面的商标,说:“哇,‘古驰’哎!” 苏比纳闷地看看穿上GUCCI 的自己,也就貌不惊人的样子。 夏兰丁读出她的表情,叫道:“你不要搞错哦!上次我到机场送我们家杰杰, 遇到一个日本旅行团,所有的人都对我九十度鞠躬呢!” “什么意思?” “他们认得出他们国家的服装品牌。” 苏比赶紧回到马桶间,把衣服脱下来重新装进小提袋:“夏兰丁你别吓唬我, 我可不想到处被日本人来这么一手。” 可是夏兰丁已经进了电梯。 这套衣服只好被挂在了苏比的办公室衣柜里。 渐渐这座大楼里很多人都知道了夏兰丁。每天快到饭点,夏兰丁会下到26楼来 约苏比一快儿去餐厅,餐厅里装备了国际品牌服饰的人仿佛拥有共同的嗅觉,彼此 的目光都被根无形的线牵着。有天台里的当家花旦濮融融拿份出国表格来总编办盖 审核章,见到苏比就说:“苏老师,你那位朋友至于那么拽吗?” “怎么了?” “别人戴个稍大点的钻戒就恨不得号称‘鸽子蛋’,她倒好,脖子上的项链吊 坠就一钻石!” 苏比愕然道:“是吗?” “苏老师你还真需要扫盲哎!” 让苏比感到奇怪的是,尽管大家都注意到了夏兰丁和她的品牌,跟她搭话的人 却是少而又少。有一天苏比在地下车库等待夏兰丁开车捎她下班回家,碰到在温哥 华卑诗大学短期学语言的庞珠贝。苏比招呼道:“小庞回来休寒假啊?” 庞珠贝刚把自己的粉色小跑车锁上,回头满脸荡漾酒窝,说:“苏姐好久不见! 我回来参加婚礼——我学姐嫁了宏图集团的公子呢。” “哈,原来那个倾城婚礼的女主角是你学姐啊?” “是呀,我特地回来当伴娘呢。” 苏比拍拍庞美人的小脸:“当心把新娘的风头盖住哦!” “嘻嘻,我学姐也是个大美人呢。” 夏兰丁这时把她的宝马从车位上倒出来,见到庞珠贝赶紧打开车门下来。庞美 人瞄她一眼,漫不经心对苏比道:“你们新搜罗到的广告商啊?” “不,这位夏女士是在老干部活动中心帮忙的。” “哦。原来就一临时工啊。”庞美人话音里拐了几道弯,冲苏比摆手道,“拜 拜!”袅袅婷婷进了电梯间。 正值下班高峰,夏兰丁开车左冲右突,好长一段路一言不发。苏比抱歉道: “对不起啊,我不该说你是帮忙的……” “哼,谁不知道她的破事!” 苏比抬头看到倒视镜里夏兰丁扭歪的脸,吓了一跳:“你怎么啦?” “谁不知道她是高速公路腐败案的幕后小三!” “谁说的……” “还保密呢!保得了吗?好好的新闻主持不做了,去留学?没把她抓起来就是 她运气!这种女人根本就该枪毙!” 苏比后脊梁骨里直冒凉气:“你快别瞎说了吧。小庞真跟什么案子没关系。” 夏兰丁仍然余怒不消:“也就开辆希尔顿!有能耐你傍个盖茨开直升机去!” 这次轮到苏比沉默不语。过了中心广场,前方又开始塞车,苏比从膝上抓起挎 包,说:“我就在这儿下吧。我得去趟超市。今天是冬至,我们郭卫国要求正经吃 上一顿。”说完伸手一按门把手,人就到了车外。 夏兰丁急急摇开车窗,道:“等一等我送你去嘛,你买了东西又拿不了……” 苏比道:“不用了,我打车。”又关照道,“明天不用接我,我要晚些去台里。” 抬腿上了人行道。 天空飘着细碎的雪花,空气倒是比在车里好,苏比走了一段看到车流开始移动, 夏兰丁的红宝马犹犹豫豫从她身边开过,一辆的士在后面直按喇叭。 苏比知道,夏兰丁肯定看到了她没有进超市。 苏比回到家,看到老公留了一张纸条在冰箱门上:“速来小厨娘,我先点菜。 ND” 苏比的老公以前也可谓气宇轩昂,自从进了不需坐班的社科院翻译院,渐渐多 了个“酒囊饭袋”的别号,所谓ND,就是“囊袋”的汉语拼音缩写。郭卫国特别中 意小区附近不入流的小馆子,中午苏比不回家,郭卫国会轮番光顾这些小店,或者 点盘椒盐猪手,或者点只剁椒鱼头,再或者就是一碗大肉面,用它们助兴餐桌上不 可或缺的啤酒。无论组合如何,郭某都是乐不思蜀。苏比夫妇对待晚餐的态度比较 随兴,经典曲目虽然是馍夹红烧肉,简单起来煮上一袋速冻饺子也无可无不可。偶 尔需要调剂,就到西餐厅去各来一份牛扒。 说也奇怪,两口子在吃的问题上如此不求养生,倒也无病无灾,郭卫国虽然不 免体形走样,却是红光满面,苏比连体形走样的端倪也不大看得出来。台里女人一 概奉行不晚饭主义,奢侈者不过吃上两根黄瓜,苏比不禁感慨:“只啃黄瓜,生存 乐趣何在呢?”苏比的女儿端端曾偷拍过她和老郭仰在沙发里啃卤鸡翅的画面,两 人手边还各搁一只油渍斑斑的酒杯,里面的红葡萄酒给人沦落风尘的感觉。可是这 两人吃着喝着看着原版电影,满脸小富即康的快乐自在。 民间的冬至讲究吃饺子,本来说好今晚两个人动手包纯肉灌汤馅的饺子,苏比 早上特地买好了猪腿肉和一大块猪皮,现在这两样东西原封不动放在冰箱里,郭卫 国没有如约完成它们的前期加工程序。 郭卫国何以半道上改了主意? 小厨娘的老板兼大厨其实是个大老爷们,叫老冼,中原地方人,糖醋瓦块鱼做 得特别拿手。听到食客夸奖,老冼意犹未尽,总说这地段买不到黄河大鲤鱼,做出 的瓦块鱼搞得就像山寨版。 小厨娘的中原菜式被南方水土同化了不少,唯一不改本色的是主食,无论是揪 面片、还是烙盒子,都堪称一绝。 苏比撩开门帘,看到郭卫国腆着肚子靠在木柜台上,跟老冼推杯换盏,柜台上 也就一盘油炸花生米。 “咦,今天换上白的啦?”又说,“老冼怎么脱岗了?罢工了是怎么的?” 老冼的老婆叫冼嫂的从灶间探头往外瞧,笑道:“总算来了。我这就下饺子。” 又招呼老冼,“过来帮把手啊!” 郭卫国把花生米端到桌上,又自己动手从冷菜橱里端出皮冻和卤猪耳。认认真 真地给苏比斟上一杯白酒,说:“冬至得有民间味儿,这环境、这酒、这菜,都是 这么个意思。当然还没算上要给你的惊喜。” 说着“惊喜”端上来了,不过就是一大盘貌不惊人的普通饺子。 “你尝尝就知道了!” 苏比小心咬开滚烫的饺子,眼睛越瞪越圆。 此后苏比只要一想起萝卜馅饺子,脑海里就会闪出什么广告里形容什么化妆品 的一句词,叫作“膏体细腻,异香袭人”。 说起苏比夫妇与萝卜馅饺子的结缘,真可以用得上“邂逅”二字。这种偶尔被 郭卫国发现的饺子,小厨娘根本从不外卖:“这叫啥好东西?咱家里从前都是没啥 吃的了,才东琢磨西琢磨凑出个寒碜馅儿哄孩子。” 说话间苏比和郭卫国各吃了一肚子饺子。郭卫国吃撑了停下来,发现早已准备 好的辣子醋加蒜泥的蘸料,根本就没顾上动。 冼嫂端上两碗煮饺子水,笑道:“原汤化原食,你俩甭把胃给吃伤了。” 老冼道:“萝卜能伤胃?你别说外行话了——大冬天啥也比不上萝卜养人!” 他这一说,让苏比想起了萝卜达人江酹。她说:“老板娘,萝卜馅饺子还有剩 的吗?” “有有有!” “你能给我打个包吗?” 郭卫国站着喝饺子汤,边喝边打嗝,说:“我说娘子,你与其张罗打包饺子, 还不如偷窥偷窥老冼饺子的商业机密,今后若是我也步你导师的后尘,你可以用一 盘萝卜馅饺子为我送行。” 苏比白他一眼,道:“美得你!” 苏比进得厨房,看到新出锅的饺子刚捞在笊篱里,半透明的饺子皮下,小葱星 点的绿沁着柔美的萝卜红,屋子里扑鼻的香味来自焦脆的新鲜猪油渣。冼嫂指点给 她看:“哪,瞧见屋角那堆萝卜没有?挑几根胡萝卜、捡几只青萝卜,洗干净切片 煮透,捞出来捣成泥,再加上剁碎的猪油渣和小葱,大火一炒,调上咸盐味精,放 凉了你就擎着往饺子皮里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