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从那时起已经过去七年。刘树恒像火中炀掉的锡器,软软的,忽的就没了形状, 面目全非。她心里早不喜欢他了,可她也相信,他一定比自己更早,就不喜欢她了。 这感觉是最让她难过的,但她还是平静了,丈夫并没有为此离开她,她出一次小差, 回来后,跟以前一样过着日子。想到刘树恒,说不定也换了地方,在跟另外的女人 说“一定要一起去一次西藏”。唉,这样的人,想他干什么? 可是她究竟愉快不起来。她的问题还在于,这七年中,没有人吻过她。她和丈 夫是很早以前就不接吻了。开始她的理由是他嘴里有烟味,他戒了一阵,最终也没 彻底戒掉。他工作忙,日子单调,烟都不抽,有什么乐趣?她也不赞成他真去戒烟。 总之,虽然他们还是两夫妻,已经习惯性不吻。床事隔很长时间才有一次,像一个 任务。 她很想吻,吻一个人。这个念头时不时地折磨着她。如果很爱这个人,会跟他 一直做爱。这个念头在大白天,身边有人的时候,钻到她脑子里时,像有人在她腿 上踢了一脚,在她头皮上刮了一下,她吓住了,紧张地看看身边的人。在地铁里看 到一个穿红高跟鞋的女人,会想到这女人在床上举着两条腿的样子。她心虚地笑着, 怕脑子里龌龊的念头会像烟一样飞出她的脑壳,钻进别人的眼睛里。暗想,幸而每 个人的大脑都是不相干,否则,那一定可怕。 她从来不敢把自己的这些念头告诉别人,连最好的女朋友也不敢说,但是她的 女朋友好像看出来了。有一天喝多了酒,女朋友突然问她,“干嘛不找个情人呢?” 她想起了刘树恒,她不是已经找过了吗?不是尝过滋味了吗?她不是干这个事的料。 她要痛苦很久才能忘掉。 “我不行。我不行的。”她的眉尖蹙了起来。 女朋友晃了晃她那头长头发,说:“你太纯洁了,这世界他妈的还有几个纯洁 的女人。” 那天,喝醉酒的女朋友在她家里吐得一塌糊涂。丈夫很讨厌这个女朋友,把她 看成引她堕落的导火线,埋在他们之间的炸弹,实在是碍着她的面子,才听之任之 不说什么。那一次,丈夫没说什么,她倒是下了决心,真不能跟她来往了。 可是她的嘴唇时常地感到空疏,总想有一个实实在在的东西狠狠地压在那里。 看着镜子里依旧红润的嘴唇,白皙的脸,圆溜溜的身体,心里一个声音钝钝地喊着 :我在死!我是在死! 她想过死。最好死在外出旅行途中,那种僻静的小地方,没人知道那里悄没声 息死了个人。可是一想到死,她就会想到儿子。不要说儿子没有母亲的照顾长大成 人,就算他成年以后,她的死也会像一出戏阴郁的开头,长久地影响着他。她渐渐 想,反正人人要登上这艘船,她实在不必这么着急踏上去。 她的郁郁不乐终于让丈夫决定带她出去一次。他们很久没有一起出去过了。作 为丈夫,他是知道她的,所以把地点定在了西藏。他以为她会很高兴。这不是她向 往了很久的地方吗? 出发前两天她收拾好两个背包,把儿子送到父母那儿。她还准备了一些水果, 看上去还是很高兴的。也许,这是因为离她的生理期还有一段时间的缘故。她经常 这样,生理期前后,脾气会变得很坏,很容易生气,大声嚷嚷,莫名其妙地流眼泪。 他已经知道他什么都不用说,也不用做,就像她养的瓜叶菊,焉了就放到室外去, 吸收吸收露水,自然就会挺拔起来。